安若素喃喃自语般地说出人兽两字后，其余人才反应过来。
这些人，竟然就是莫邪山庄当做野兽一般豢养的人兽……
看着那一个个面黄肌瘦，目光中只有本能欲望的人，安若素满心愤怒之外，还有着无尽的悲哀。
这些人，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度过一生的。
然而如今他们却丧失了身为人的尊严，成为了供人取乐的所谓人兽。
他们要拼尽性命去和其他人兽，或是其他野兽厮杀。
可是无论厮杀结果如何，他们是输是赢，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甚至死后还要被同类啃食血肉……
安若素眼眶酸痛，一双凌厉的凤眸湿润了些许。
因而当她看到这些人兽，手脚并用的攻击上来时，她并没有动。
站在她身边的白念宸看她收回了短剑，就知她是心软了，替她挡下了人兽的攻击后，正想出言劝她，却被她抢了先。
“你们能听懂我的话吗？”
自从放言要踏平猎兽场后，安若素便没有再说一个字。
许久未曾开口，如今她的声音便有了些嘶哑。
“我会带你们离开的！”
安若素担忧这些人是从小被当做野兽豢养，并不能听懂人话，所以没有多解释什么，直接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
“我们是同类，不应该自相残杀，我想带你们走！”
听到安若素的话，人兽们并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前仆后继地冲上来攻击他们。
而攻向安若素的招式，全都被白念宸拦了下来。
就在安若素心生绝望，觉得这些人兽不通人言之时，一个瘦弱娇小，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有着一双大大的黑眸的少女突然仰首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音。
一道似吼似鸣的声音响起，那些人兽便纷纷停下攻击，站在了原地。
安若素见状有些发愣，但很快，她就眼睛一亮，不顾白念宸地阻拦，上前几步，看着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问道：“你能听懂我的话是吗？”
似乎是人兽首领的小姑娘，在安若素问话后，有些懵懂地眨了眨眼，好像在理解安若素话中的意思，几息后，她才开口，声音嘶哑地说：“你说，能带我们走？”
“是！我会带你们离开！”安若素连连点头，“我会带着你们离开莫邪山庄的！”
“真的吗？”小姑娘停顿了几息后，才又偏着头开口。
“真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会带你们离开的！”安若素看着小姑娘裸露的皮肤上，一道道或新或旧的伤口，眼中有泪意闪烁。
“我，我们，跟你走。”小姑娘一双漆黑的眼眸里依旧空洞，却下意识般向着安若素的方向走去。
安若素见状，一双凤眼愈发湿润，心中更是涌起了一股巨大的责任感。
因此她忽视了身边的危险，向着小姑娘迎面而去，想要将她带到自己身边。
然而就在她即将靠近小姑娘时，一旁的云朵儿突然身影鬼魅的出现在二人中间。
云朵儿站在安若素身前，手持匕首，丝毫不留情地攻向那个小姑娘。
“不要！”安若素被云朵儿遮挡了视线，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云朵儿的动作，而当她看到云朵儿攻向小姑娘时，已经来不及阻挡了，只能惊恐地大喝出声。
然而云朵儿却没有被安若素的声音阻止，她举着匕首动作迅速地击向那个小姑娘的右手。
只有手掌长短的匕首上，一片乌黑，凑近了还能闻到苦涩的药材味道。
那是云朵儿将匕首浸泡过毒药后，留下的痕迹。
小姑娘见云朵儿袭来，脚下一动，连忙向后撤去，想要躲开她的攻击，然而云朵儿的动作，又岂是普通人可以躲过的。
因而小姑娘躲避不及之下，只能扬手露出藏在手腕后的短匕阻挡。
珰的一声，云朵儿收手，没有继续攻击，只是目光警惕地望着对面，手持短匕的小姑娘。
“那是……”正要飞身上前，却被白念宸拦住地安若素听到声音，抬眸便看到两只匕首相撞的瞬间。
下一刻，安若素蹙起眉，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小姑娘。
她竟然在手中藏起了一柄短匕……
“多谢。”白念宸拽着安若素的胳膊，抬眸看向站在他们身前的云朵儿，诚恳地道了一声谢。
方才他也没有察觉到异样，因此没有拦下安若素。若非云朵儿警醒，只怕此刻安若素便要受伤了。
云朵儿闻声没有回头，只是神色冷漠地说：“他们既然被称为人兽，那便代表他们已经没有了人性。”
说着，云朵儿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小姑娘，似乎透过她看到了什么人一般，语气依旧冷淡，但她的目光却有些飘摇，只是因为她背对着众人，因此没有人发现。
“他们的世界，只有杀戮，早已泯灭了人性，再不能将他们当做真正的人看待了。”
说罢，云朵儿目光一凝，抛去了那几份恍惚，继而便举起手中的匕首，迎面冲向人兽之中。
身影鬼魅的隐术，配合着浸泡过见血封喉毒药的匕首，云朵儿扬手便是杀招。
一个个人兽仿佛坍塌的人墙一般，接连倒在她的脚下。
那个首领一般的小姑娘，似乎被云朵儿惹怒了，竟然嘶吼一声，带着人兽全力攻击着云朵儿，从而放过了其他人。
见状，燕凌二话不说，连忙冲进人兽之中，来到云朵儿身边，与她并肩作战。
空遁、萧无泪和百里柔，也在看了一眼安若素后，飞身上前，帮云朵儿斩杀人兽。
此刻，还站在原地的便只有白念宸和安若素两人。
白念宸见其他几人地攻击还算游刃有余，便没有第一时间过去，而是转眸看向安若素。
“我知道你不忍心伤害他们，但如今我们和他们立场不同，若是对他们手软，受伤的便会是我们自己。”白念宸语气温和地劝慰道。
“可是……”安若素看着一个个倒下的尸体，目露不忍，咬着牙根说，“他们是人，是受到迫害的人……”
白念宸自然明白安若素的意思，也知道她的想法，但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凭借善意便能解决的事情了。
“可如今的局面，容不得你再继续善良了。”白念宸微微一叹，示意安若素去看正在和人兽拼杀的伙伴们。
只见空遁因为武器用得并不习惯，而且心中也有着对人兽的不忍，因此肩上多了一道伤痕。
虽然不算严重，但渗出的血迹，却也让安若素红了眼睛。
白念宸见状心头一颤，说不清刻下心里是什么滋味，于是他没有再说话，而是举剑冲向人兽之中，毫不留情的挥杀起来。
只是白念宸的长枪也没在身边，手中剑也是从守卫手中夺下的，因此即使他功夫过人，在人海战术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安若素看到同伴们腹背受敌，却还在努力杀出一条血路的样子，顶着一双猩红的眼，咬牙冲了上去。
挥舞着念月来到白念宸身边，安若素扬声，“阻拦自保为先，先不要杀人，再给我一点时间！”
安若素知道，她不能让同伴们因为自己的恻隐之心，而手下留情。
可她也不想就这么放弃这些人。
所以奋力抵挡之时，还在努力思索着破局之法。
只是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方才退下的血兽，又暗戳戳地原路返回，加入了包围之中。
最先发现血兽的人，是对莫邪山庄最为熟悉的云朵儿，她正聚精会神和三个人兽对打之际，突然看到一抹血色向她奔来。
所幸云朵儿身法敏捷，躲过了血兽的偷袭。
只是她虽然躲过了血兽，却没有躲过围攻她的人兽——她的脸颊上被短匕划出了一道伤痕。
伸手抹去脸上的血迹，云朵儿扬声告知同伴们。
“大家小心，有血兽藏在暗处偷袭！”
说话间，又一只血兽从黑黢黢的洞口钻出来，穿过人兽，猛地向空遁袭去。
锋利的牙齿带着寒光，从一个让人忽视的角度，直冲空遁的胳膊咬来。
好在空遁因为听到了云朵儿的提醒，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血兽的那张血盆大口，保住了自己的胳膊。
只是那一瞬间颤栗的感觉，仍然让空遁胳膊上的汗毛倒竖，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时不时从洞穴中钻出的血兽加入了围剿之中后，本就疲于应对的众人，愈发难捱。
即使他们拼尽全力，也难以应对如今的情形。
人兽本就难缠，时不时还有血兽偷袭搅局，更让众人绝望的是，人兽和血兽竟好似有着战术一般，在有意的消耗着众人的体力。
虽然大家也杀了不少人兽和血兽，但却有着更多的人兽和血兽前仆后继而来，仿佛无穷无尽一般，让大家渐渐力竭。
尤其是安若素。
她因为对人兽心存不忍，不愿杀害他们，只能被动的防守，攻击也不敢倾尽全力，因此消耗十分之大。
喘着粗气的安若素在身侧人兽袭来之际，下意识提起酸胀的手臂，挥出一剑，却在即将斩杀人兽时，避开了要害，让那人兽受了伤却没有就此丧命。
那人兽一击不成，没有恋战，转身便挥舞着如野兽一般的利爪攻向一边的白念宸。
白念宸本来正与身前的人兽过招，结果身后又有血兽偷袭，他刚想回身阻挡血兽时，身边便又出现了这个被安若素放过的人兽。
前后左右夹击之下，白念宸实在无法逃过，衣领被人兽撕开，所幸他当时略微偏了偏头，没有真的受伤。
安若素见状，浑身一震。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仁慈，其实毫无意义！
她想拯救这些人兽，可她一时间也想不到好的办法，就此拖延下去，只会让伙伴们因此受伤，甚至……
安若素不敢再想下去，眸中厉光一闪而过，她开始不再留手。
但战至如今，众人已经筋疲力竭，就连精神也有些恍惚起来。
因此不断有人受伤。
安若素见状愈发的后悔不迭，此刻她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秉承的大侠所为，不过是陷同伴于危机的催命符！
一边挥剑斩杀着人兽，安若素一边扪心自问。
她从前坚守的道义，到底有什么用？
普通人被迫害，好人不曾有好报，恶人却高高在上，看戏取乐。
这世间，究竟何为道，又何为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