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照溪是早上八点到的火车站，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柯照溪满脸疲惫出了车站，她打了个车去了她提前定好的酒店，虽然纪慈说可以去她家，但是柯照溪总觉得麻烦他们不太好。
柯照溪到了酒店洗了个澡，看了看时间快九点半了。
她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十分平静的脸想着等会见到警察时该做出什么表情才能显得自己有点悲伤的样子。
柯照溪给纪慈发了个“我现在去警察局”的微信，拿过包出了门。
柯照溪在派出所门口给陈政民打了个电话，没几分钟一个穿着警服大概四十岁的男人就出现了。
“柯照溪对吧？”
柯照溪点了点头，陈政民看了一眼柯照溪说：“先带你去认尸吧。”
认尸两个字他说起来就像是说什么很普遍的事一样，可是听到柯照溪耳里却让她极度不适。
地方派出所条件有限，所以柯建山的尸体在医院的太平间。
她跟着陈政民去了医院。
是叶祎救她的那晚她去的医院，而如今柯建山的尸体也在这个医院。
在路上的时候陈政民已经跟她说了柯建山的死因了。
是被人用绳索勒死的，死亡两天后才被人发现。
柯照溪听着点头不说话，直到他们到了医院。
停尸间真的犹如电视剧里一样，连灯光都透着一股阴暗。柯照溪跟在陈政民后面，看他跟工作人员说了一声后，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在一排排贴着标签的抽屉里面拉出了柯建山尸体。
一时之间，柯照溪竟然不敢上前去看。
自从那年夏天之后，她再也没见过柯建山，她连得知柯建山搬家都是因为她大二冬天去纪慈家过年，她想回去看看，可是敲了门才发现他已经把房子卖了，里面住着是一对老夫妻。
而如今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他躺在停尸间等着她这个女儿认尸。
柯建山活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是个这样的结局呢？
柯照溪一步步走近他。
柯照溪看着柯建山脖子上那被冻紫了的勒痕，但他此时在脸上浮现的表情又很正常，就像睡着了一样，除了脸上挂着冷柜里的白霜。
“确认是你父亲吗？”
柯照溪把头别过点了点头，而后问了一句：“是谁发现的？”
“小区物业，他的车占了别人的停车位两天了，物业给他打了两天电话没人接，就上门，在门口打电话时听到里头有响铃声但没人接电话，觉得不对劲就报了警。”
柯照溪又点了下头，问：“尸体可以尽快火化吗？”
“你签完字就可以处理了，你想什么时候火化。”
柯照溪最后看了一眼柯建山说：“现在能联系的话就现在吧。”
陈政民不再说话，示意工作人员把尸体推回去，带着柯照溪出了停尸房。
两人一路沉默出了医院，明明不超过半个小时，柯照溪仰头看头顶的太阳时，却觉得十分怀念。
她不想哭，也哭不出来，她甚至等会不想和殡仪馆的人一起看柯建山火化。
柯建山带给她的除了噩梦她几乎找不到一点属于他作为父亲的温情。
她不想做假孝子。
正准备走时，身后有人叫住了他们，跟柯照溪说联系了殡仪馆的人，大概下午四点半左右过来，问她可不可以。
柯照溪点了点头，说：“可以，我到时候在这里等，麻烦你了。”
随后跟着陈政民上了警车。
“现在我们是去警局吗，嫌疑人抓到了吗？”柯照溪系上安全带问。
“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嫌疑人我们已经锁定了，但是他逃逸了，我们正在抓捕。”
“和六年前那件事是同一个人吗？”
“对。”
果然，那几度让她绝望到撑不下去的噩梦，是她的父亲一手编织出来的大网。
“陈警官，先去警局给我开个下午火化用的材料吧，其余的我想明天再具体来了解一下”
陈政民应了一声，带她去警局开证明。
柯照溪拿到资料回到酒店后，把情况跟纪慈简单说了一下，拿出包里她带好的安定，掰了半片就水吞下，钻进被子睡着了。
她急需要安稳的睡眠来缓解这身心的疲惫，柯建山死了，即使她看到了他的尸体，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噩梦竟然是以被人谋杀的方式结束的。
睡吧，睡吧，先睡一觉再说。
柯照溪醒来的时候时间刚过四点，因为吃了药，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她在床上躺了快五分钟才想起四点半殡仪馆的人会来拉柯建山的尸体去火化。
明明睡了一觉，但人还是很疲惫，她从床上爬起来，屋子里没拉窗帘，只有一盏小灯，分不清是明是夜。
柯照溪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四点十分了，她喝了几口水拿过手机就出了门。
一天都没吃饭，柯照溪在便利店买了个面包，在到医院之前把它吃完了。
还差五分钟四点半，柯照溪下车时把面包的包装纸扔进了垃圾桶里，快步走向上午的地方。
和殡仪馆的人很快碰了头，在处理好柯建山尸体后，柯照溪跟着他们上了车。
车子一路从繁华开到了郊区，仿佛和死扯上关系的话，总是要有点荒凉的事物来做背景，不然就显不出死者家属的悲痛了。
柯照溪看着外面一个个小土丘发起呆来。
“姑娘，你爸的墓地选好了吗？”可能是看柯照溪不哭不闹十分冷静的样子，所以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柯照溪突然想起，原来还要给柯建山选个墓地。可是她对这种事情基本没有头绪。
“没有。”
殡仪馆的人一听她说没有立马推销起他们的公墓来，柯照溪看着他的脸，发现，原来这世上从生到死都是有买卖可以做的。
“不用了，我带走吧。”柯照溪打断他不断推销的话说了一句。
自从柯建山死后，家里的亲戚也不知道有没有来看过他，柯建山是独子，上面还有三个姐姐。
可能是因为独子的缘故，从小备受宠爱，姐姐必须让着弟弟从小就根深蒂固扎根在那三个女人心里，但是随着她们长大嫁人，加上父母相继去世，姐弟关系也越来越淡薄，也就逢年过节清明上坟偶尔碰一次面。
那三个姑姑都是知道她被家暴的人，柯照溪永远都记得，二姑在看到她被打后只是说了一句“她们从小也是这么挨打过来的。”
所以呢，遗传吗？
你们受得苦就必须在我身上找到平衡吗？
柯照溪看着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车子里一片安静。
殡仪馆的人动作很麻利，似乎已经因为对流程太熟悉而逐渐机械化了，柯照溪看着柯建山被机器送入火化炉，工作人员按下按钮。
大概四五十分钟，就有个人抱着一个白瓷罐子出来了。
柯照溪抱着手里的罐子竟然还感觉有些许温热。
这就是柯建山这辈子的全部重量了，那揪她头发，打她耳光的成年男人，最终化成被她托在手里的瓷白罐子。
柯照溪跟工作人员道了谢，付了费用后抱着那小小的盒子离开了。
殡仪馆外也有不少出租车，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一束束车灯照在这样的地方像是一盏盏鬼火。
柯照溪随便上了辆车，凭着感觉报了个地址。
汽车发动，在这夜里走的很快。
谁都不想待在这种地方，都是为了生计奔波。
柯照溪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她解锁去看，发现纪慈和叶祎都发了很多条信息过来。
她先回了纪慈的微信，才点开了叶祎的。
叶祎说的很日常，说吃的西湖醋鱼好吃，让她学着做。
柯照溪看着怀里的骨灰盒，莫名觉得心烦意乱。她怒气冲冲回了句“我是你家保姆吗？你要想找保姆就去中介公司问一下有没有保姆会做西湖醋鱼。”
回完便把手机放回口袋不再理会。
柯照溪到目的地的时候正巧叶祎打了电话过来，她抬头看了看老旧的单元楼利落挂了他的电话，随后上了楼。
应该是这里，柯照溪看着那还鲜红的对联和门上的福字抬手敲了门。
没一会门就开了。
“大姑你好，我是柯照溪。”
虽然眼前这个女人比自己印象中看起来老了不止十岁，但是她和柯建山有些相似的眉眼柯照溪还是肯定她没有敲错门。
“……是你啊。”女人有些意外，但在看到她怀里的骨灰盒时也没有打算让她进门的意思。
“对，今天我刚把我爸火化了，这是骨灰。”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拿这个东西过来。”女人叫嚷起来。
“我想把骨灰给你，让你把他和他爸妈葬在一起。”柯照溪已经不想再勉强自己叫他爸了，言简意赅说出主旨。
“柯照溪，你有没有良心啊，你爹都死了，你还不愿意给他买块墓地，还要和我爸妈合葬。你这点钱都要省，你真是和你那个妈一样无耻。”
好熟悉的说话方式，和柯建山一样的说话方式。
仿佛是一脉传承下来的。
柯照溪不顾她挣扎把罐子塞进她怀里说：“大姑，我从小被他打了十几年，我甚至被他当做筹码送人，你要我有良心你怎么不问问他对我做了什么？”柯照溪说着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两千块钱“如果你不愿意打扰你爸妈就随便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我这辈子都不会想和他有任何瓜葛，我也不会给他扫墓，清明你愿意祭拜就去不愿意也随便你。如果你实在怕麻烦，你就把它倒了吧，反正都是灰，洒土里还能当肥料。”
“柯照溪，你没有良心，没良心啊！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爹啊，他可是你亲爹啊！”女人抱着怀里的罐子哭着跺起脚来。
“没有亲爹这么对女儿的。”柯照溪说完就下了楼，身后的女人一声大过一声的“作孽啊”响彻楼道。
作孽吗？是谁起的头呢？
柯照溪快步走出小区，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