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头的杂草在风中瑟瑟抖动,像无数双挥舞的细瘦手臂。一团白影缓缓向前挪动,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就在恐惧将我彻底吞噬之时,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动物,从坟草里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它浑身的绒毛在黯淡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是裹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它迈着细碎的步子跑到我跟前,先是俏皮地扭动了几下身子,紧接着后腿直立,两只前爪快速地上下晃动,如同在熟练地作揖,那模样憨态可掬。可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它又迅速摇头晃脑地跑开,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幽暗的林子深处。借着微弱的光线,我恍惚觉得那是一只狐狸。身旁的伙伴们都惊得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山谷中悠悠回荡起一道娇柔婉转的声音,像春日里的微风,轻轻拂过耳畔:“谢谢你,别在这里逗留,你们赶快回去吧!”那声音空灵又缥缈,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恍惚间,不知是谁先尖叫出声,紧接着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大喊起来,声音里满是恐惧。我回过神,急忙招呼着伙伴们,撒腿就往矮山上狂奔。下山的时候,大家慌不择路,几乎是连滚带爬,生怕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上,丢了性命。
“睿,快点儿!”我转身回步冲着落在后面的刘睿喊道。
刘睿患有先天性腿部功能障碍,左腿有些瘸,行动相对会迟缓些,我伸手拉住她的手,一路狂奔,直到跑到村里柿子树下才停下。
她本是个弃婴,被村里一对善良的老夫妇收养。由于身世的缘故和身体上的缺陷,同龄的孩子几乎都不和她玩耍,还总嘲笑她,模仿她走路,总叫她野孩子。
久而久之,刘睿便天天和我们混在一起,她比我们小个两三岁,我们把她当妹妹,阿坤总是逗她玩,还天天嚷嚷着长大后要娶她,可刚才遇见事,这死胖子跑的比谁都快。
在柿子树下稍作休息,莫名的心慌让我浑身不得劲。秦浩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壳白果,递过来让我们吃。可此时的我口干舌燥,嗓子眼儿像被火灼烧着,哪有心思吃东西。
阿坤倒是不在意,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迹,捏起一颗白果就放进嘴里嚼了起来。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了几句,便各自悄无声息地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在睡梦中,就听到阿坤和我爸打过招呼后,走进了我的房间。我迷迷糊糊地嘟囔道:“咦……胖子,今天抽什么风?难不成老母猪拱你被窝,把你给拱醒了?”
阿坤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的,可今天却一脸严肃,他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说道:“秦浩昨晚上没回家。”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满不在乎地自言自语:“没回家就没回家呗,说不定跑哪儿玩儿去了。”可话音刚落,昨晚那诡异的一幕幕便在我脑海中迅速闪过,我猛地坐起身,急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没回家?”
“秦浩他妈一大早就跑到我家,问我有没有见到他,她还以为秦浩昨晚在我家过夜呢。估计等会儿就该来你这儿了。”阿坤神色神秘地说道。
我的脑子瞬间乱成一团麻,昨晚我们明明都各自回家了呀,这小子到底能去哪儿呢?
果不其然,没过几分钟,秦浩的爸爸就来到我家。一番询问后,也没得到秦浩的消息。我心急如焚,三两下穿好衣服,转头对阿坤说:“不行,咱们得赶紧去找,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丢就丢了呢。”
我心里想着,秦浩昨晚很可能是半路拐到哪个同学家里去了。于是,我和阿坤还有其他几个伙伴,开始四处寻找。可一直找到中午,都不见秦浩的踪影。我满心失落,回到家时,却发现家里大门紧锁,一个人都没有。
我满心疑惑,向邻居打听,邻居告诉我,大家都在秦浩家。听到这话,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我匆匆跑到秦浩家院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只见院子里站满了大人,阿坤的父母在那儿,我的家人也在。阿坤满脸通红,低着头,局促地站在院子中间。
他爸爸怒目圆睁,猛地一脚踢在阿坤的屁股上,大声吼道:“你个小滑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见状,赶紧把头缩了回来。看来昨晚的事情是瞒不住了,不行,这种事不能让阿坤一个人扛着,我们是一起去的,有事就得一起承担。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走进院子,犹豫了片刻,然后对秦浩的父母说道:“昨晚……我……我们去了西沟岭下的乱葬岗。”
爸爸走到我跟前,眉头紧皱,问道:“小成,你们大半夜的去那儿干什么?”
我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详细描述了一遍。大人们听后,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脸上满是怀疑的神色,显然不太相信我说的话。这时,又有几个大人走进来,说在村里找遍了,还是没找到秦浩。
“村子里肯定是找不到了,去西沟岭吧!得上山找啊!”爷爷抽了一口水烟袋,缓缓插话道。
爷爷说得对,村里确实都找遍了,如今也只有上山去西沟岭找这一条路了。可大家一听到要去西沟岭,都沉默不语,面露难色。秦浩的家人咬咬牙,应声道:“汤老爷子说得对,就去西沟岭。”
我看着秦浩的妈妈哭得肝肠寸断,泪水止不住地流,心里也十分难受。
“大白天的有啥好怕的,况且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去找,肯定能找到人。”秦浩的爸爸强打精神,给大家鼓劲道。
事不宜迟,我们一行人朝着西沟岭的方向匆匆赶去。刚到矮山脚下,昨晚那恐怖的场景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我的心里不禁一阵发怵。我和阿坤不敢走得太靠前,一直跟在大人的身后。
“小成哥,等等我。”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刘睿。“你怎么来了?”我满心疑惑地问道。
“听说了秦浩哥的事,我也来帮忙找找嘛。本来我有点害怕,可一想到是和你们一起,就没那么怕了。”刘睿平日里那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今天却显得黯淡无光,毫无生气,而且她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怪怪的,有气无力。
就在这时,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从刘睿身后一闪而过。刘睿突然回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黑猫跑开的方向,眼神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紧接着,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噢……行,可以。”我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没多想,随口应道。
没过多久,我们就来到了乱葬岗。
西沟岭海拔两千多米,连绵十几公里,山上古木参天,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茂密的枝叶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纵横交错的藤蔓像一条条扭曲的蟒蛇,在林间肆意攀爬。
时不时还能看到成群的野猪在树林里穿梭而过,发出沉闷的声响。再往林子深处走,说不定还会碰上野狼之类的凶猛野兽。在这样广阔又危险的山林里,想要找到一个人,简直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爸爸看着我们几个孩子,一脸担忧地说:“你们三个回家等消息吧,就凭你们这小身板儿,在西沟岭走上一个来回都难,可别给大人们添乱了。”
想想也是,昨晚我们几个还信誓旦旦地商量着来西沟岭,现在看来,还真是有些自不量力。
没办法,我们三人只好沿着原路往回走。到了矮山顶,阿坤搬来几块大石头,垫在屁股底下当凳子坐。我们坐在阴凉处,满心惆怅,呆呆地发着愣。刘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白果,放在地上。阿坤顺手捏起几个,直接丢进嘴里吃了起来。
“不对呀!你们的白果都是从哪儿来的?咱们村唯一的一棵白果树在村头的老庙里,况且现在也不是白果成熟的季节啊!”我满脸疑惑,忍不住问道。
刘睿眨了眨眼睛,轻声细语地说道:“我跟秦浩哥昨天晚上在花轿后面捡的,你们没捡到吗?”
刘睿和我们在一起时间久了,平日里行事大大咧咧,带着一股男孩子的豪爽劲儿,说话腔调也很粗。可今天她这轻柔的语气,让我感到格外陌生,仿佛眼前的人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刘睿,而是换了一个灵魂。
“阿坤和我当时早就跑到轿子跟前了,根本没注意到轿子后面有白果。好吃吗?”我转头问阿坤。
阿坤一边不停地把白果往嘴里塞,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那能不好吃吗?除了嗑瓜子,这玩意儿就是我的最爱。”
我向来不喜欢吃这种需要剥皮的东西,觉得太麻烦,吃起来一点儿都不过瘾。我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刘睿,顿时心头一颤。只见她的眼球几乎变成了灰白色,毫无光泽,皮肤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红润有气色,整个面部一片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阿坤见我一直盯着刘睿,伸手拍了拍我,打趣道:“干啥呢?盯着人家不放,天天在一起还看不够啊?可不要想着挖墙脚啊!”
刘睿嘿嘿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那笑声在这寂静的山间回荡,听起来格外妩媚,却又让人毛骨悚然。
“妹啊!你……你怎么回事,这大白天的,可别吓我啊!我这小心肝儿可受不了。”阿坤捂着胸口,故作夸张地挑了挑眉毛说道。
我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刘睿的脖子上,只见那里有几块暗紫色的斑块。我心里一惊,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睿,你是不是生病了,还是昨晚受到了惊吓?你脖子上的斑是怎么回事?以前好像没见过啊!不会是胎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