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值太监是跟在他们身后来的,见他们盯着那根素布条,叹了口气道:“那个啊就是秋太妃上吊用的!”
“为何不取下来?”楚云峥用扇子一指:“就这么一直挂着。”
“大人有所不知,咱这冷宫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一多两少。”当值太监伸出一根指头:“这冷宫里房间多,除了已经有人住的,剩下的那些房间,谁想住谁住,谁想搬谁搬,可有一条,谁住谁打扫。两少指的是人少,规矩少。这秋太妃进来的早,这间屋子一直都是她老人家住的。如今她走了,剩下的那几位娘娘也不会往这后头来。至于这上吊用的布条嘛,等被风吹化了,自个儿就掉了。”
“这布条是你们解开的?”柳韩山上前,“既是上吊,打得应该是死结。”
“是死结,我解了老半天呢。”当值太监看着那布条道:“可我没解开,兴许是这宫里的哪位娘娘又来解的吧。听老人们说,这吊死鬼是不能转世投胎的,就算过了奈何桥,进了阎罗殿,也要日日重复生前的动作。我寻思着,许是哪位娘娘心软,不忍心看秋太妃那么大年纪了还要回来上吊就把绳子给解了。”
当值太监刚说完,那素布条就被风吹了下来,飘飘悠悠,刚好落在柳韩山肩上。素布条上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既像是某种花的香味,又像是那种老年人身上独有的老人味儿。没等柳韩山弄清楚那股味道究竟是什么,当值太监就指着地上大叫起来。
“秋太妃,这是秋太妃的脚印,秋太妃她回来了!”
“扯什么鬼?这死人还能从坟墓里头爬出来!”楚云峥神了个懒腰,循着当值太监的手指往地上瞧了眼。寝殿内,一串湿脚印自门口延伸到横梁下面。在横梁下稍作停留后,直奔秋太妃的卧房而去。
不约而同的,楚云峥与柳韩山都想到了刚刚抱着百合花的那名女子。
他们紧跟着地上的脚印,追进了秋太妃的卧室。
楚云峥第一个到达,“唰”地一声打开扇子,扭过头来。
柳韩山第二个到达,看到秋太妃的床前摆放着一盆盛开的百合花,一个身着老旧宫装的女子趴在秋太妃那扇破旧的窗户上,身体前倾,一动不动。
当值太监是最后来的,看见那名女子立马认了出来。
“两位大人,这位是先皇的美人,余美人,姓余的余。”当值太监说着走到余美人身后,“美人,赶快见过两位大人。这两位可是皇上派来的钦差,怠慢不得。”
余美人仍以那个姿势趴着,一动不动。
“美人!美人!”当值太监唤着,将手伸出窗外去拉那个女人的衣领,女人竟纹丝不动。
当值太监急了,双手抓住那个女人的发髻猛地向后一扯,女人的脑袋竟被他硬生生给扯了下来。喷溅出来的鲜血糊了他一脸。当值太监吓愣了,抓着女人的发髻一动不动。
从柳韩山这个角度看过去,女人面目青紫,杏眼圆瞪,样子极其恐怖,眼睛里透着一丝难以置信。看样子,她没想到自己会死,更没想到她面对着的那个人会将自己杀死。
“凶手应该是余美人熟悉的人。”
“是住在这冷宫里的人。”楚云峥依旧用扇子遮着脸:“劳烦公公辛苦一趟,将这冷宫里的诸位娘娘都给我们请过来。”
听到楚云峥的声音,当值太监才回过神来。他先是抹掉了脸上的血迹,跟着将余美人的头颅放在了地上。等他起身时已是脸色煞白,来不及回楚云峥的话,便跑到院子里狂吐起来。
此时,住在冷宫里的那些个娘娘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个跟着一个的走了过来。看见柳韩山与楚云峥她们略显吃惊,因为冷宫里已经很久都没有来过男人了,尤其还是这般年轻的,俊俏的男人。二人皆是寻常打扮,未穿官服,看不出身份。
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娘娘,目光稍作停留后便移到了当值太监身上,见他吐得稀里糊涂,就知道卧房里头发生了事情。她们面无表情地互看一眼,就那么两个,三个的走了进来。
若是寻常女子,看见余美人的惨状早就吓得叫出声来,可这几位没有任何反应。看见余美人的脑袋就跟看见一颗西瓜一样平常,转了身儿又出去了。
“几位娘娘请留步!”柳韩山追出去,那几位却并未停步,而是各自散开,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几位娘娘请留步!”柳韩山拍手,一队身着重甲的士兵冲了进来。
白刃刺眼,那几位娘娘快速聚到一起,且纷纷将目光投降了柳韩山。
“下官姓柳,名韩山,与这位楚云峥楚大人是奉旨查案的。这查的不是别的案子,而是圣上的宠妃,淑妃娘娘被谋害一事。诸位都是冷宫里的老人,应该知道这位淑妃娘娘是谁,牵扯的事情有多大。”
“我们都是被关在冷宫里的弃妃,且多半都是先皇的妃子,与这位淑妃娘娘无缘无故,无愁无怨,淑妃娘娘的死,怎么能与我们扯上关系。圣上若觉得我们碍眼,赏一根白绫就是了,用不着两位大人如此大费周章。”
“娘娘们误会了,圣上可没这样的心。”楚云峥摇着扇子:“诸位娘娘还要在这冷宫里颐养天年呢。”
“我呸,这种地方,让你颐养天年你愿意吗?若不是怕牵累家中亲人,我们才不会在这里熬了一日又一日,熬了一年又一年。”
“这位娘娘是——”柳韩山对上那位娘娘的眼睛。
“什么娘娘,不过是被关在这里的活死人罢了。柳大人是吧?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
“死在秋太妃寝殿内的余美人几位娘娘可认得?”
“废话,这冷宫就这么大,莫说是个人,就是只老鼠,我们也知道它是那个洞里的。”那位娘娘不屑道:“她跟我们一样,是先皇的妃子,是最后一个被送进来的。刚来的时候脾气大的不得了,还以为自己能出去。结果呢,前脚进冷宫,后脚先皇就去了。她啊,哭得跟死了亲娘一样。殊不知,正是这冷宫救了她一名。跟先皇的那些妃子,凡是有过封赏却没有子嗣的,无一例外,全给先皇殉葬了。我们这些,阴差阳错,反倒捡了一条命。”
“余美人可有仇人?”柳韩山轻移目光,没有错过她们脸上的任何微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