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的坟地在哪儿?”
“就在我爹的坟旁边儿。”村长指着后山:“就在后山上,我们这儿没什么固定的祖坟,不管是谁家的,死了之后都埋在后山上。这后山土地贫瘠不长粮食,埋人倒是个好地方,视野开阔,倒是能看到一些景致。这地方都是自己选的,看中哪儿就葬在哪儿,只不过坟跟坟之间保持点儿距离,便于后人安葬。”
“烦请村长带我们过去看看。”
“这就要开棺吗?我总得提前跟我娘说一说吧。这人埋得好好的,就这么给挖出来,我娘就算不闹事儿她也该怪我了。”村长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不是开棺,是合葬。”关键时,永胜他爹站了出来:“老村长走了,按礼是该把娘娘请出来跟老村长合葬的。”
“瞧我,怎么把这个事儿给忘了。”村长一脸感激地看向永胜他爹:“不是开棺,是合葬,是把我娘请出来跟我爹合葬。”
“我先带他们过去吧,你带几个人去寒洞把灵枢母子接回来。你放心,我只带柳夫人他们到坟地那儿,要不要合葬,等你到了再说。”永胜他爹拍了拍村长的肩:“灵枢他们母子等了你这么多年,早点儿把她们接回来,你这心里也能好受些。”
村长点头,点了两个平日里与自己关系较近的堂兄弟带着他们去了后山的寒洞。
村长离开后,永胜他爹也点了几个人,带着锄头和铁锹之类的工具去了后山,只不过方向正好跟村长要去的寒洞相反。
路上,永胜他爹主动说起了娘娘的事情。
娘娘是个不善言辞的女人,记忆中,她总是温温柔柔地笑着,很少开口与他们说话。不是娘娘不愿意跟他们说,而是她的舌头天生与旁人不一样,说话有些不清楚,她怕别人笑话她,连带着笑话村长,干脆就少说或者不说。
“娘娘是病逝的?”南锦衣问,看着后山上大大小小的坟包。
“应该是得了急症过世的。”永胜他爹回忆说:“我记得很清楚,在娘娘出事的那天下午,我跟云升还去看过她。那会儿都入秋了,可天气出气的热,我跟云升过去的时候,娘娘家的院门是开着的。不光院门开着,窗户也开着,有一些丝丝缕缕的声音从窗户里透出来。我跟云升觉得好奇,就打算走到窗户那儿看看,刚挪两步,老村长回来了。他背着半袋子干果,脸色有些不好看,随便问了我们两句就把我们打发走了。”
“你们没有见到娘娘?”柳韩山问。
“没有!”永胜他爹摇头:“但我们听到娘娘的声音了。方才说过,娘娘的舌头天生与旁人不一样,说话也与旁人不一样。我跟云升都能肯定,那天下午跟老村长说话的就是娘娘。我记得我当时还回头看了眼,隐隐约约瞧见娘娘站在窗户里头。老村长在骂她,用特别难听的字眼。”
“他们夫妇感情不好?”南锦衣拢眉,指尖微动,已经找到了娘娘的坟墓。
“没什么好不好的,就是一般人家。”永胜他爹道:“乡下人家,不像城里人有那么多的讲究。我们采用的都是盲婚哑嫁,许多新婚夫妇在成亲之前连面都没见过。印象中,娘娘跟老村长之间没什么过于亲昵的举动,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你是读过书的吧?”南锦衣看向永胜他爹。
“跟娘娘学过一些,不光我学了,村长跟云升他们也学了。”永胜他爹不好意思道:“夫人是见过老村长的,他为人热情性格好。娘娘正好相反,她是个安静的人,能读书认字。我们也问过娘娘,她说是小时候先生教的。当时不懂,现在想来,娘娘家该是家道中落的那种吧。”
永胜他爹回忆着娘娘的模样:“我第一次见她是在老屋的院子里,她坐在那棵树下浆洗衣裳。一边洗,一边念,后来才知道她念得是《离骚》。”
“自那天下午,你与云升就再没有见过娘娘?”柳韩山像是抓住了什么,“你与云升离开时,可有听见娘娘与老村长争吵?娘娘得急症的事情是谁告诉你们的?是村子里的土郎中还是老村长?娘娘入土时你们可在跟前,可记得她当时是个什么样子?”
“有争吵,老村长的声音很大,娘娘的声音很小,可这是他们一贯的说话方式。至于争吵,这在乡下很常见,我与永胜他娘也经常吵架,谁家都是如此,也没什么特别的。娘娘得急症的事情是老村长说的,土郎中那几天刚好不在,去了哪里不记得了。娘娘是立秋后走的,临走时穿得是厚厚的冬衣,两只手藏在袖子里,袖子上有一圈儿明显的拼接的痕迹,针线比较粗糙,若是娘娘还活着,十有八九是不愿意的。”
“娘娘绣工很好,是个精细的人。”南锦衣回想着鞋印上的那些绣花。
三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前面领路的那个人突然叫了起来:“你们快看,那坟地里站着一个人!”
几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在错落有致的坟堆里站着一个身着暗色服装的女人,女人的头低着,身形很矮,矮得不成比例。南锦衣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女人的全貌。
她不是身形矮,而是弯着腰站在那里。
“娘娘?”永胜他爹看着坟堆里的那个女人。“娘娘,真的是娘娘!”
“娘娘?她就是你方才所说的那个娘娘,老村长的妻子?”南锦衣先是掐了个口诀,跟着甩了一张黑符出去。黑符打在女人身上,女人惨叫着扑到了众人跟前。
没等南锦衣看清楚她的长相,他们周边的环境就发生了变化。
他们站在了柴房门口,柴房里很黑,有些嘀嘀咕咕的声音传来。仔细听,是一个男人在说话:“莫怨我,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南锦衣与柳韩山对视一眼,柳韩山点头,抬脚将门踹开。奇怪的是,那扇门并未发出任何声音,而是凭空地消失了。
柳韩山回头看了下南锦衣,南锦衣点头,两个人就那么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脚下的干柴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声音却没有惊到那个人。
此时正是黑夜,窗户半开有月光透进来,借着月光,他们看清楚了柴房内的情形。一个男人,从背影看像是年轻一些的老村长,他背对着他们蹲在墙角,嘴里依旧念念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