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低头抽泣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柳韩山：“公子，我知你是读书人，也知你能看见鬼怪，但你能相信活人也能灵魂出窍吗？”
“当然相信。”柳韩山避开女鬼的视线，“我就曾灵魂出窍过。”
“原来如此！”女鬼低声道：“公子有过就好，我还怕我说了公子不信我。”
女鬼告诉柳韩山，在她被那个无赖欺负的时候曾发生过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当时她一心求死，用头去撞婆婆的棺木，被无赖察觉，拽着她的头发磕在地上。她只觉得脑袋嗡嗡的，随后人事不知。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个儿站在院子里，而灵堂里，那个无赖依旧做着欺负她的事情，她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脸。
女鬼比划了一下：“我并非是躺在地上的，而是斜靠在婆婆的棺木旁，当我站在院子里的时候，刚好能看见另外一个我。我吓坏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我百般无助时，那条我曾见过的黑蛇出现了，它顺着树枝爬下来，穿过我的双脚，游向婆婆的灵堂。”
女鬼说着，突然打了个激灵。
她告诉柳韩山，之后的事情更让她觉得害怕。
她先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黑蛇游进了婆婆的棺木，随着棺木的剧烈抖动，已经病故的婆婆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她僵硬地扭着脖子，看向那个正在欺负自己儿媳妇的无赖。
此时，无赖也注意到了自棺木中坐起的婆婆，他先是吓得跌坐在地上，随后恶从胆边生，拿起摆放在棺材前的那个烛台，朝着婆婆扔过去。
婆婆直挺挺地从棺材里站了起来，她扭着脖子向上一蹦，竟从棺材里蹦了出来。饶是无赖再大胆，也经不住这些，他哇哇乱叫着，从李家逃了出去。
逃走的时候，他的裤子还是半掉着的，连裤腰带都遗忘在了婆婆的灵堂上。
无论是从离家逃走的无赖，还是自棺材中诈尸的婆婆，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另外一个她的存在。更奇怪的是，李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光李家的两个孩子，就连邻居们都睡得死死的，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
待将无赖赶回家后，婆婆又躺回了棺材。
女鬼怀着忐忑的心，走到棺材旁，刚要往棺材里头看，就见那条黑蛇探出头来。她受到惊吓，向后退去，然后就彻底醒了。
“是梦魇？”
“起初，我也以为是梦魇，以为是我在情绪悲愤之下产生的幻觉。可灵堂里有无赖遗落下来的裤腰带，院子里有他跑丢的鞋。棺木上有脚印，是婆婆从里头跳出来时印下的。还有，婆婆姿势变了。”
女鬼继续比划着，神情紧张，像是不知道怎么比划才能把事情给说清楚。
“婆婆的后事是我一手操办的，包括她穿得衣裳，手脚摆放的位置都是我整的，我记得特别清楚，她的姿势变了。还有，棺木里有蛇爬过的痕迹，婆婆的鞋底子上也沾了泥土。”
女鬼回忆着：“我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先把灵堂收拾了一边，把棺木里擦拭干净，给婆婆换了一双新的鞋子。我知道她疼我，她是在用自己的方法帮我赶走坏人，可我……我没有脸再做李四的娘子，再做她老人家的儿媳妇。”
“所以你——”柳韩山只说了一半，女鬼就把下巴点了下去。
“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安排婆婆入殓，下葬。我等着李四回来，将我们的一双儿女托付给他。”女鬼捏了下衣角：“我是想死的，且去药房里买了毒药，可我没有勇气，也舍不下李四跟我的一双儿女。”
“你不是自杀的？”柳韩山问道：“我听府衙里的捕快说过，说你是在杀了李四之后自杀的，而李四也是因为你的死才变得萎靡不振。”
“不，我不是自杀的。”女鬼摇着头：“那时，我已经将我所经历的事情告诉了相公。若他嫌弃我，我自是无脸活在这个市上。砒霜也好，悬梁也好，我总会给自己安排一个去处。若他不嫌弃我，我便留在他身边，尽心尽力地将两个孩子抚养成人。我可以帮他纳一房妾氏，让他心里不是那么难受。相公他没有半分嫌弃我，他跟我道歉，说都是因为他才让我受到了那种屈辱，他劝我报官，说带着我离开京城，说我们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那你——”
“是梦魇！”女鬼猛地抬头：“因为相公的话，我已经打消了那个念头，只是我与相公都不识字，想要状告那个无赖，就需要请一个代写状纸的先生。可若是代写，那我所经历的那些丑事就全被人给知道了。正所谓人言可畏，相公不忍心见我和孩子被人指指点点，就放弃了状告那个无赖的想法。可就在我们准备着搬家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婆婆从坟里爬了出来，梦见无赖用他掉落在我们家的那根裤腰带上吊了。”
女鬼被噩梦惊醒时，刚好是三更天。
她听见窗户外面有声音，掌着灯烛到窗前一看，竟是那条眼熟的黑蛇。黑蛇看见灯光，就从窗户上掉了下去，她心里一慌，没有任何思索的就打开了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月光穿过桐树的枝丫照在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斑驳的影子。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跟着黑蛇出了门。
李家的门是虚掩着的，门锁是从里头打开的，可她记得很清楚，睡前是李四去锁的门。
无赖家的门也是虚掩着的，门锁也是从里头打开的，至于无赖有没有深夜锁门的习惯她并不清楚，她只是跟着那条蛇，走进了无赖家里。
无赖家的堂屋里亮着灯，门上映着一个黑色的影子。推开门一瞧，发现无赖像她在梦里看到的情形一样，被他自己的裤腰带拴着脖子挂在横梁上。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灯掉在地上。就在她惊慌失措，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看见了映照在墙上的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是你自己的影子。”柳韩山指着地上：“我们每个人都是有影子的！”
“不是我的影子，我的影子在地上。”女鬼盯着地上看了会儿：“是我婆婆，是她让黑蛇把我领到无赖家里去的，是她让我为自己复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