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鱼逐渐聚拢到一起,似在轻啄她的鞋面,她忽然就想到了八岁那年冬天发生的事情。
因为使不好驱魔符,她被师傅赶出去罚站。山谷里的冬天特别冷,而她在冰天雪地里一站就是一天一夜。就在她快要冻僵的时候,师傅出现了。他一袭白衣,撑着赤红伞踏雪而来。
她用仅有的力气撑开眼皮看向师傅,觉得师傅是天地间最好看的人,尽管他的心比冻住她的雪还冷。
师傅用内力帮她化雪,而后用顺移之法,将她带到了一处山洞里。山洞里有很多泉眼,每一眼都有其独特的功效,有些可以疗伤,有些可以杀人,而只有师傅才可以分得清。
她被扔进了一个带有很多小鱼的泉眼里,她呆坐在泉眼里,看着那些红色的小鱼围着自己游来游去,她以为那是新的训练,结果师傅蹲在她跟前说了句:“你连跟小鱼玩都不会吗?”
她抬头看向师傅,他却只是用手拨了下泉水,转身离去:“这山谷里只有你我师徒,也只有这些小鱼是没有毒的,你就凑合着跟它们玩一玩吧。”
记忆中,那是师傅第一次对她展现温情。
她轻出一口气,跟着那些小红鱼走。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她看见一具停在水中的琉璃棺。
不知为何,在看到棺材的那一刻,她有些心慌。
稳住心神,靠近棺木,她看见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我认得她,她是前朝的南贵妃。”南锦衣大声道:“她是我的什么人?亲戚吗?师傅,你告诉我答案好不好?”
“答案就在她的身上。”师傅的声音自空旷中传来,她手中的锦盒开始剧烈抖动。
随着锦盒落地,黑虫钻进了棺木里,南锦衣这才注意到,琉璃棺上有把锁,而那把锁,只有锦盒中的小虫子才可以开。随着琉璃棺木被打开,南锦衣看清了贵妃的模样,自己不仅长得与她十分相似,就连脖颈上的那颗红痣都是一模一样的。她对比了一下贵妃的身高,发现她跟贵妃娘娘的身高也是一致的。
两个人长得相似不奇怪,奇怪的是她们有太多的相似之处,而这显然不是巧合。
有那么片刻,南锦衣甚至怀疑她眼前所见皆是幻境,躺在棺木里的不是南贵妃而是她。可当她伸手去试的时候,她发现了她与南贵妃之间细微的不同。她跟她的下巴形状是不一样的,南贵妃的下巴更尖一些,显得五官更为柔和,整体气质更为柔弱,而她的多了几分硬朗和英气。
确认躺在琉璃棺中的不是自己后,她松了口气,继续观察着南贵妃,同时寻找师傅留在她身上的线索,也就是师傅所说的与她身世有关的宝藏。
南贵妃是自缢而亡的,在她的脖子上有很清晰的自缢而亡的痕迹。她的尸身保存完好,身上穿的也是她在丫鬟的记忆中看到的那件衣裳,这说明她当时并未从宫里逃出去,而是在与丫鬟分开后不久就自缢了。琉璃棺是件宝物,不仅完好的保存下了她生前所留下的细微的活动痕迹,还让她在这棺木里躺了十几年,却没有一丝腐败的迹象。
在贵妃娘娘身上,南锦衣没有找到任何与自己身世有关的线索,琉璃棺上也是干干净净,别说文字,连个图案都没有。失望至极的她再次将目光落回到了贵妃身上。
此时,一股淡淡的幽香飘到了她的鼻中。
这股香气她很熟悉,这是女子常用的脂粉香。
她俯身闻了一下,确认这股脂粉香是从贵妃娘娘的身上飘散出来的。
活人身上有脂粉香不奇怪,可她是一个死了十几年的女人,再好的脂粉,香味儿也该散了,况且这股味道在棺木刚打开的时候是没有的。
目光向上,落到了贵妃娘娘的脖子上——贵妃娘娘她复活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南锦衣吃了一惊,她伸出手去,放在贵妃娘娘的鼻子下面试了试。这一试,还真让她试出了一丝活人的气息。这股气息飘忽不定,若有若无。
死而复生不太可能,诈尸倒是常见。她后退一步,握紧赤红伞,眼睁睁地看着南贵妃缓缓坐起,且幽幽地睁开了那双几乎生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
“锦儿?”南贵妃轻启樱唇,嗓音却是嘶哑的。她太久没有说话了,突然张口说话有些不大自然。
南贵妃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吃力的抬起胳膊,用手捏了捏嗓子。南锦衣看到她嗓子里有个东西,而那个东西,很像是之前被装在锦盒里的那只小虫。
看来小虫不只是开启琉璃棺的钥匙,还是让南贵妃“死而复生”地关键,而师傅所谓的那个宝藏,一定藏在南贵妃身上。
“娘是不是吓到你了?”南贵妃看着南锦衣:“乖,过来,让娘仔细看看你。”
南锦衣站在原地未动,南贵妃先是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随后用手扶着棺木站了起来。起身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是躺在棺木里的,她回过头去,盯着那具琉璃棺看了很久,喃喃道:“真是难为国师了!”
“国师?”南锦衣盯着南贵妃:“你好像知道在你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知道,是我求国师的,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真得可以办到。”南贵妃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腿,在确认自己可以行走后,慢慢地走到南锦衣跟前:“叛军攻入京都,禁卫军压根儿挡不住他们的脚步。金枝护着我们母女从宫里逃了出来,我抱着你去找你的父皇。到处都是死人,空气中满是血腥的味道,一路上碰到了好多叛军,我一个堂堂的贵妃娘娘,居然靠着一路躲藏,跌跌撞撞地找到了你父皇所在的祈年殿。你父皇死了,他身着龙袍,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我不敢去看,也不忍不看,我知道我的结局,但我不忍心看着你跟我们一块儿死。我抱着你继续逃,可宫里都是叛军,我又能带着你逃到哪里去呢?”
“国师!”南锦衣提醒道:“你方才说了国师。”
“是的,国师,我只能抱着你去找国师。我跪在地上求他,求他收你为徒,求他带你出宫,求他保你一命。他考虑了很久,才答应带你出去。叛军来了,我知道我必须死,我是贵妃,是皇帝的女人,我不能承受叛军之辱,我不能让我的国因为我而蒙羞。三尺白绫,是我能想到的最体面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