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信封，首先看到是里面夹着的一千元支票，她顿了一下，邹庆成居然给这么多钱，这是完成任务的回报吗？
然后就是一张男人的照片，这男人约摸三十来岁，眼睛有些抠，尖削的脸，鼻梁塌陷，学着很多日本人那样，留着短平头和八字丹胡子，所穿的和服像日本人浪人的打扮。
照片后附带着这男人的资料：石崎川，三十一岁，未婚，身高约一米七三，中国籍男子，曾在日本东京大学留学，一九三零年回国，表面身份是仓和洋行的高层管理，实则是日本人的间谍。他曾为日本人大量搜集中国的政治经济军事等各方面的情况，在一二八事变中就充当了日本人的鹰犬，他曾亲手屠杀过反日人士。
……
凌波娅反复看了几次，把照片和资料全认真记下了，便把它们撕成碎片，丢弃在茅坑里随水冲走了。
她打开门出来，就见陈香又走了进来，笑嘻嘻的说：“呀，凌妹妹，刚看到你和邹先生交谈甚欢啊，怎么他就这么快就走了？”
凌波娅有意淡化与邹庆成的关系：“不知道呀，他是个大忙人吧，说有事要办就走了！”
陈香咪着细眼笑道：“我觉得他也对你有意思啊，你是闻少女朋友的事，我们大家可都知道哦，你到底喜欢邹先生还是闻少呢？”
“香香姐，我谁的女朋友都不是！舞女不就是靠陪人跳舞吃饭的，哪能指望这些阔少真正看上我们呢？”
“哎哎哎，我觉得你和紫牡丹可不一样哦，她可是J女出身的，男人们就喜欢她的色，才不会真正喜欢她的人，但凌妹妹一看就是个气质不凡的美女，原来恐怕是大家闺秀，因家庭变故不得已做了这一行吧？”
她暗暗吃惊，陈香是乱猜测的，还是真的打听到她曾经的身份？
凌波娅来的时间不长，模样长得清高，天生性情就有些孤傲，所以与舞女们关系至多仅只保持打招呼的份上。
陈香却热情如火，是跟谁都能粘乎的人，跟所有人的关系都处得特别好，所以凌波娅是被动的与她多近乎一些。
BAILE的舞女们戏称陈香为包打听，似乎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也不知道她从什么渠道打听来了。
凌波娅就是怕陈香知道她的以往经历，因为邹庆成说过，魔都的形式复杂，她曾经不要告诉任何人，不利于今后的工作。
她脑子一转，沉着的笑笑道：“香香姐抬举我了，什么大家闺秀，只要能在BAILE混口饭吃就不错了！”
陈香伸手亲热的轻轻拍了下凌波娅的头，顺着又摸到她的腰间，用极温柔的语气道：“你的话避重就轻哦。凌妹妹呀，看来你还是把你香香姐当外人，有什么都藏着掖着的。”
凌波娅心中更是疑惑，陈香怎么就这么感兴趣她的私隐，她是不是对谁都想刨根问底，所以才成为包打听的？
“哪里的话，我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再说下去她还没想好怎么应付陈香，她的东北老家经历似乎是个问题，如果日本人知道她是抗联的家属，日谍怎么还会相信她？这事情得慎重，应该征求一下邹庆成的意见，看以怎么样的经历去应对他人。
陈香眼含微笑，上下打量凌波娅，眼睛里满是探询：“我看邹先生一走，你就紧紧张张的来卫生间，怕是有什么事情吧？”
“人家内急嘛！”
凌波娅暗自责怪自己怎么这样沉不住气，居然让人看出自己的紧张，今后遇到的问题更多，自己得小心又小心。
“呵呵，你上场前不来过一次了？”
“喝水多了，那香香姐不也是吗？”
“啊，是啊，我也是喝水太多，呵呵……”
“香香姐，我感觉不太舒服，我先回家了。”
凌波娅下午才退烧，还没有完全恢复，来舞厅环境闹腾一紧张就觉得很疲劳。
陈香见凌波娅确实脸色不是很好，一副无心再与她聊下去的样子，忙说：“哦哦哦，快回家休息去吧，要注意保重身体呀！你家住得远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呀？”
“不用不用，我可以的。”
陈香显得很关心：“真的可以吗？”
“真的可以！”
凌波娅心下有些不耐烦，这个时候舞女们忙着接待客人，哪个愿意在卫生间浪费时间，可陈香却在这里粘着她问来问去的，似乎过于关心她了。
她不想让陈香知道自己所住的地方，若是陈香知道她住的是闻粹的房子，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对他人怎么说呢！
她在回艺馨舍的途中，心里十分不安，时不时悄悄回头看，总怕陈香跟在自己身后。可她又一想，要是陈香盯着自己不早就盯了，还等到今晚？
可不知怎么自己今天就是疑神疑鬼的，也许是第一次接受任务有点过度紧张吧。
凌波娅回到艺馨舍不到十点，比以往早了一个小时，丹玉棠兄妹俩演出还没回来，何嫂见她回来十分高兴，说道：“今天下班早啊，少爷又打电话来问你呢。我说你睡了。”
“嗯呢，干妈，你真好！”
“呵呵，干妈帮你说谎就是好对吗？”
何嫂带着嗔怪语气，但脸上却带着笑容。
凌波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她体会到何嫂对自己的疼爱。
“先上去用热姜水洗个澡，干妈煮了红枣银耳汤，等会儿送上去，你喝了再睡觉。”
“谢谢干妈！”
何嫂无微不至的关怀令她感动，又想到若自己与闻粹分道扬镳，离开艺馨舍去租房，到时怎么和何嫂说，她这般的疼爱自己，一定会为此而难过的。
想到要与邹庆成联系一下，顺带问：“干妈，楼上的电话可以打出去吗？”
“可以的，只是拔进来有限制，要通过一楼转上去。少爷不想让人知道楼上的号码。”
凌波娅便觉得自己不便打出去，还是明早上找个电话亭打给邹庆成，再说这么晚了，邹庆成也不可能在办公室上班。
……
邹庆成出了舞厅，一看手腕上的劳力表已经是九点十八分，他坐上白色雪弗来，往大光明影院驶去，十一分钟就到了影院门口。
三年前大光明影院的重新开业，被冠以“远东第一影院”称号的大光明由著名匈牙利邬达克设计重建筑师，是集咖啡厅、弹子房、舞厅、剧场的多功能综合性剧场，拥有宽银幕和立体声，在炎热的夏天放有舒适的冷气，硬件是别的影院无法比拟的，是为当今全上海最豪华的影院，收费自然相当高，到大光明看电影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邹庆成赶着进电影院时，九点一刻的电影早已开始，男服务员殷勤的要引导他到座位，他摆摆手说：“谢谢，我自己可以找到座位。”
影院里]正放着好莱坞大片克拉克·盖博主演《叛舰喋血记》，观众们全都聚精会神的盯着荧屏，邹庆成悄然的摸到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邹庆成身边一个披着盘着发髻，的一身黑衣裙的时髦女郎，估摸不出年纪，看了看手腕上的夜光表，微微侧脸扫了他一眼，淡然的继续盯着屏幕沉声说：“迟到十分钟了！”
“对不起！”
按两人约定，九点二十分，电影放映五分钟就应该到达，此时进来不算晚，一是灯黑了，看不清面目，二是不太会引起他人的注意，现在观众们全都坐齐，好在所挑选的是边上两个座位，没有影响到他人。
邹庆成低声解释：“新手，第一次考验她，就多交代了几句。”
他悄然四顾，从小心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悄然塞到女人的手里，对她轻轻耳语道：“这是她的照片和资料，为了她工作方便，我想给她编排一个经历，安她个代号叫“洋参”。大西洋的洋，人参的参，你看怎么样？”
女人把信封快速放到手提包里说：“洋参？为什么会起这代号？”
“她……外貌洋气不俗，内涵质优如补参，我觉得洋参很合适。
“洋参很年轻很漂亮吧？”
邹庆成淡然的说：“放心，我会把持得住的。”
女人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静声看了一会儿电影，说：“我先走了！”便站了起来。
邹庆成只嗯了声没动。
女人五官周正，但大众脸，相貌没什么突出的特点，是个看几眼都不太容易记住的人。
出到门口亮光处，女人戴上了一副眼镜，男服务员低眉顺眼道：“女士，慢走！”女人傲慢的昂着头，修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邹庆成依然坐在原座位，他是来和她秘密接头的，当然不能立即离去，以免引起他人的注意，所以耐着性子，眼睛盯着屏幕，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他把白手套全摘下来，用右手轻轻抚着左手小手指，小手指有些特别，套着黑指套，想起了曾经的往事。
小手指曾被砍掉了一截，就是拜刚才那个女人所赐。
那个女人是他的教官，现在也是他的上司，名字叫赫颜。
早在四年前，他燕京大学读大四时，被抗战的热情激励，参加了一个爱国进步学会，被一个组织所吸收，后来他才知道是国民党的一个特工外围组织，后快大学毕业时，被组织秘密送去远郊的某特工基地培训了三个月，整一个军事化训练，教官就是赫颜，这段经历连他家里人都不知道。
赫颜虽然是个年轻的女性，但训练起学员来十分严苛，她外表并不惊艳，但本事了得，观察应变能力极强，文武双全，电信侦查分析等等样样精通，使用利器或打枪，挥手就一个准，人飞速的飙车上也能准确的射中目标，在与对手博斗中，不看人长得单薄，却像飘乎不定的闪电一般，对手难得近其身却快速被其控制。
她尤其教授各项特工技能时，看了简直让人看不佩服，不得不让学员都对她膜拜得五体投地，也有男学员暗恋上她，却因她的高冷根本不敢轻易接近。
邹庆成出身富家子弟，外表风流倜傥，在大学时就有很多女生喜欢他，他虽然与女生们交际频繁，很舍得花钱，可还没哪个女人能入他的眼。
赫颜属于哪种越看越有味道的女人，年轻的邹庆成也被赫颜特殊的魅力所吸引，他认为凭自己的才貌和优异的成绩可以俘获女教官的芳心，因为感觉赫颜似乎对他训练上更尽心一点。
他们所训练的基地在郊外一所隐蔽之处，还有一条小河经过，驻地除了赫颜，就几名女学员，正逢夏日炎热，男学员都喜欢光身跳到水里游泳。因此，这几个女人都不好意思去河边凑热闹。
经过观察，发现赫颜喜欢在晚上九点之后，独自一人去河边游泳，平时没有机会与赫颜独处，所以在一个晚上，他摘了一束野花，等在她去河边必经之路，想借机表达自己的对她的爱慕。
可当看到赫颜时又犹豫了，面对这位的威严冷酷的女教官，他内心还是惧怕的。
因此他禁不住闪身藏在一棵树后，看着往河边而去的赫颜玉树般挺直背影，他又暗骂自己，连个女人都不敢追求，还能做成什么大事？
所以他想着如何与赫颜搭讪，鼓起勇气追着她一直跟到河边，她早就发现后面有人跟着，不用看她就从细微的脚步声就判断出是邹庆成。
她没回头，只站在河边，边解下军衣军裤边说：“小邹同学，想偷看我吗？”
邹庆成看到她脱有些难堪，但又忍不住站着那发愣，看到对方只剩下一件内围和短裤，修长的身材和细腻的皮肤展现在他面前，毕竟是个精力旺盛的男人，便不住瞅着喜欢的女人，体内的荷尔蒙分泌加速，让他整个身体热得似要焚烧起来。
他再一次鼓足勇气说道：“赫教官，我喜欢你，想送你一束花！”
她回过头，冲他嫣然一笑，这一笑让邹庆成整个人像被魔怔那样，从来都是板着脸的女人，笑起来竟然这般明媚灿烂，顿时彻底把他给迷醉了。
赫颜微笑着冲他招招手：“过来！”
她接受自己了？邹庆成兴奋得全身都有些微微颤抖，扶着那束花一步步走近她，幸福来得如此之快！让他觉得身子轻飘飘，如在梦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