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除了砚望与谢汜,均跪在地上,口中不断高呼着“拜见仙师”,那声音犹如雷声阵阵,洪亮厚重。
砚望敲击的手指一顿,笼罩着他们的结界瞬间消失。其中一位仙师缓缓看向这边,嘴角裂开,笑意盈盈。
“原来是有道友来访,不曾远迎,还望恕罪。早先就见东方有祥云霞光,想必是有贵人到访。本想亲自迎接,奈何寒舍事物颇多,一时走不开,竟怠慢了二位道友。”那人微笑着说,一步一步走下来,恰好停在二人的身前不远。
砚望颔首,合掌回礼,“久仰施主大名,不曾拜会,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二位道友来自何派,尊号为何?”
“贫僧师承寒台寺了了大师,法号——望望。”砚望面不改色地自我介绍完,又“亲切”得拉过谢汜,向人家介绍道:“这位亦是我寒台寺的弟子,施主称他‘嘻嘻’便好。”
“原来是望望大师与嘻嘻大师,失礼失礼!”那人全程微笑着,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望望大师这眼睛?”
“眼疾,看不见。”砚望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那人也微笑着不再多问。
因着那人的长相,谢汜多看了几眼,那人似乎有所察觉,便转向谢汜,微笑道:“嘻嘻大师一直盯着在下,是在看什么?”
谢汜报以一笑,“还未请教尊号?”虽然表面上看着轻松地打招呼,但他心里属实没底。
那人有着和雪至一模一样的脸,其容绝美非凡,其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见之难忘。浑身上下无半点邪气,散发的灵气纯净而温和,瞧着比昨晚顺眼许多。可是一直微笑着,这点着实不太像雪至。
“小道不才,桃源谷谷主,雪至。”
谢汜挑了挑眉,着实有些惊到了,他看了一眼砚望,接着就向那人回礼,“原来是桃源谷谷主,失敬失敬!”
“雪至”继续保持微笑的模样,说:“二位不必如此多礼。说起来,二位与我同宗同源,论理也合该唤我一声‘师兄’。”
砚望沉着脸不喊,谢汜见砚望没反应,便也嘿嘿笑着没喊,“雪至”也不恼,他亲切地拉起二人的手,仍旧是一脸微笑,“二位师弟远道而来,我这就回去备下薄宴,为二位师弟接风洗尘!”
他又转向那些跪拜着呼喊的人,微笑着说:“大家快快请起,不必跪着!今夜‘桃源谷’将不再有时限,将为在场所有的人答疑解惑,驱灾治病!大家只需耐心排队等候即可。”
人们爬起来,脸上仍旧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就连那茶倌儿此刻也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之中,笑容无比灿烂。谢汜只觉得一股凉意由后背直窜入四肢百骸,膈应得不得了。
那人叫来两个弟子,让他们为二人引路,他先回去准备一番。
谢汜看着面前的一位年轻后生,咧嘴笑问:“你叫啥?”
年轻后生也是一脸微笑,答道:“在下没叫。”
谢汜嗤笑一声,又问:“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寒。”
谢汜对雪至不甚了解,如果不是那人的微笑显得实在有些诡异,他差点就以为那人就是雪至。他对寒很了解,虽然那小子有点儿惹人厌,但是那小子绝不可能在砚望面前公然做出这等违背良心的事来。
雪至和砚望谁更厉害,他没个定论,修仙界内其他人也捉摸不透,但是桃源的寒,虽然喜欢和砚望撒娇胡闹,经常被雪至惩罚,但是寒从心底里害怕的人,是砚望。
砚望最痛恨禁锢灵魂的行为,桃源的人就绝对不会碰这个禁忌。
二人跟着“寒”和另外一个弟子越过长长的队伍,从挂着“桃源谷”三个大字的牌匾下经过,跨过高高的门槛,穿过布满藤蔓的长廊,来到一处精致的院落。
谢汜瞧着这儿的布置与幻境里别无二致,虽身处世外桃源般的境地,却只感到一种压抑与刻意,这种令人难受的氛围充斥着这个院落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家师亲自布置的,与真正的桃源毫无差别。家师向来喜欢桃源谷,即便是住在这里,也依旧忘不了桃源谷的一切,便费了些心思将这里布置的与桃源一模一样。二位随我来。”“寒”微笑着说。
谢汜抬眼就看到了印象里的那座凉亭,亭中有一人正在饮酒。
上次他看到这景象的时候,亭中也有一人,但是砚望提前送他出来,以至于他不清楚那人究竟是谁。虽然他猜测那人很有可能就是砚望,但是也不敢断言。砚望既然避着他,那就肯定不会告诉他关于那个人的事,可他又莫名地好奇,着实折磨了他许久。
而今“故地重游”一番,倒是让他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猜测。饮酒与饮茶的区别,看起来真的很大。
“雪至”独自饮酒,似乎有满腹心事,看到他们来,便微笑着迎了上去,“你们来了。我已备好酒菜,快来。”
就像看到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雪至”热情地招呼他们落座。因着之前知道砚望眼盲,对砚望格外上心,不仅扶着砚望上台阶还亲自为砚望拉椅子。
桌上摆有几碟素菜,一壶美酒。“雪至”亲自为砚望斟满一杯酒递到他面前。砚望伸手抵着酒杯,婉拒道:“有劳施主,只是贫僧是出家人,不宜饮酒。”
“倒是我疏忽了!该罚该罚!寒,去沏一壶茶来,就拿他们昨日送来的茶叶。”“雪至”微笑着吩咐完,又转向谢汜,亦是亲自斟酒递过去,“嘻嘻大师可饮酒吗?”
“不可饮不可饮!”谢汜连忙拒绝,但是那酒实在是香,拒绝完他又颇有些心疼。
“雪至”微笑着点头,让人把酒撤了下去,“昨日我新得一罐茶叶,说是新品种,汤清色绿,味幽香,可巧你们来了,正好尝尝。”
说话间,“寒”已经端过一壶茶及茶具,为三人一一倒茶。
“这几碟素菜是我平日里常吃的。寒舍也只常备着这几样菜,时间仓促来不及去买其他。待明日一早,我便打发他们去买些新鲜蔬果回来。不知二位口味如何,还望不弃。”
“谷主盛邀,自然不弃。”砚望颔首,“倒是小僧尚有一事不明,还望谷主赐教。”
“师弟请说!”
“桃源谷谷主威名远扬,尽人皆知。亦曾听闻谷内长老善于阵法,本想切磋一番,可作客许久,为何仍不见贵派长老?”
“雪至”听到这话,一直微笑着的脸顿时有了裂痕,继而换上一张强忍悲伤的笑脸,颇有些无奈地意味,“师弟有所不知呀!我只那日与他拌嘴几句,他竟负气出走,这一走便已是将近一个月了,实在令我难过,不提也罢!”
谢汜听了,险些将茶水喷出。这简直就是桃源谷的拓印版。
“师兄弟间有些争执也是必然的,不过,小僧曾听闻贵派长老的一些传言,只是不知——”
“师弟莫听那些。他也是你们的师兄,切莫被那些不实的传言蒙骗,导致咱们师兄弟间有了嫌隙。”“雪至”似乎心情变好了,又换上之前的那副笑脸,“他虽不常回来,但每次回来都会待一段时间,与我说些近日发生的事。”
“我听他说,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我听着心里也欢喜。他待桃源弟子很好,不似传言那般残忍的。”
“他确实收过一个弟子,但是那弟子年幼时便得病去世了,他伤心许久,一直也没再收新弟子。不想,竟有传言将他描述的那般残忍,真是不知散播谣言的人究竟是和居心,竟那般抹黑他。”
谢汜连忙安慰道:“谷主不必悲伤,长老是什么样人咱们都清楚,清者自清嘛!我与望望是根本不信那等传言的!长老是这世间最好的人!”
砚望也夸道:“长老实乃世间少有之人。”
这些话简直夸到“雪至”心坎儿里去了,他微笑着举杯,“承蒙二位如此信任我师弟,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二人亦举杯同饮。
“雪至”见砚望不动筷子,微笑着问:“不合口味?”
砚望看不到,但是闻得清楚,这几样菜是他师兄常做的,主要是简单,方便。
“倒也不是,小僧不饿。”
谢汜夹了一筷子菜添到砚望碗里,“谷主好意,望望你怎忍心辜负!”
“……”
这些菜的确干净,没有添加任何药物。砚望推说看不到,谢汜作势就要喂他。“雪至”连忙微笑着劝阻,“罢了罢了,尝尝这茶也好。”
……
“雪至”又邀请二人在宅子里住下,砚望直接黑了脸,谢汜以为他要动手,正待阻拦,却见砚望微微一笑,竟然点头答应了。谢汜腹诽这俩“师兄弟”变脸玩得可真溜。
“雪至”自然开心不已,亲自带路,引二人到客房歇息。走过那长廊的时候,有风吹过,悬挂着的灯笼便随风左摇右晃起来。砚望闻到属于桃源那熟悉的花草香,一时无数回忆涌上心头,对“雪至”不时的问话也敷衍了事。雪至仍旧像是没说过话一样,一路喋喋不休。临走,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砚望,微笑着的脸似乎多了些真诚。
砚望坐在屋里摸着一个茶壶发呆,谢汜便送“雪至”出门,两人寒暄几句。目送“雪至”离开后,谢汜走回砚望身边,什么也没说,拍拍砚望的肩膀权当安慰了。
谢汜也理解砚望一会儿发呆一会儿甩脸色的,毕竟自己师兄究竟在哪里还是个未知,面前突然就出现一个自称是“雪至”的人,还把桃源完整地拓印下来,这显然就是在桃源待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