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至说完自己乐不可支,砚望静默半晌,轻轻叹息一声,语气满是无奈:“师兄,你可别忽悠我。我的厨艺如何,我还真的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学过厨艺,哪里来的厨艺很好。”
“便是诓我,也要找个合理的说法来诓我。”
雪至的笑容依旧不减,看了砚望一会儿后自己乐颠颠地先飘走了。
砚望在湖心亭里一直等到水井的岩壁上的光芒完全消失,又吹了一会儿夜风,才踱步回去。
避开喧闹的人群,砚望一个人走在昏暗的路上。路边偶尔有玩闹的小狐狸跑过去,但是没有一只狐狸会停在砚望的面前,他们只敢停在砚望的身后,悄悄地用眼神交流。
砚望不在意这些。随便他们怎么说都好。他的小院子一直在赤狐仙镇的外围,他喜欢那里的安静和平淡。小的时候,偶尔有时间他也会回来待一会儿。
小院子里挂着明亮的灯笼。屋檐下的小桌子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寒在摆碗筷,摆了三副,看到砚望杵在门口,便开心地招招手:“师叔!快来尝尝!师父新做的几道菜,味道很不错的!”
雪至端着最后一盘菜放在桌上,伸手就揪起寒的耳朵,对砚望说:“阿砚,你快点儿过来,不然都被这小兔崽子偷吃完了。”
“没没没,师父,我就尝了一下!”寒连忙讨饶。
砚望上前抢救出寒的耳朵,雪至放手之前还很是不乐意。
菜是赤狐仙镇的,蕴含丰富的灵气,在雪至手底下过一遍,入口除了带来充裕的灵力之外,还有可口的味道。
饭后,照例还是寒洗碗。为了检查他的修炼成果,雪至要求他不能上手,只能用阵法。砚望在一边看。
寒说起刚刚起了大雾,什么都看不到,只觉得雾里似乎有人,但是看不清楚,他还以为是雪至和砚望回来了。他喊了几声发现没人打理他,便追了过去,但是雾里的人似乎是受到了惊吓,顿时就消失了。
“……大雾消失之后,我发现我还在原地,我明明记得我是跑了很大一段距离的。师叔,你家附近常常有这种怪事吗?”
砚望一时间没说话,雪至倒是先发话了:“怕不是你修炼走火入魔了,哪里有大雾?我和你师叔可没见着。”
“嗯,大约是你这几天太累了,今晚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赤狐仙镇。”砚望说完看了一眼雪至,雪至微微点头,砚望便先回屋里了。
雪至夸奖了一番寒进步挺快,没等寒问问题就让寒回屋里睡觉去,说是明早若是起不来他们就不等他了。寒一句话也不说,立马回屋。
雪至看了一眼寒的屋门,那门上红光一闪,一个咒印便凭空出现。原本贴在门边准备偷听的寒顿时被咒印烫了一下,跳到一边,小声埋怨师父“霸道”。
砚望从屋里出来,看了一眼寒的屋门,失笑道:“师兄,你这样坑自己徒弟啊。”
“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纠正他的坏习惯。都怪你,害这几个孩子养成了偷听的坏毛病!”雪至道。
“怎么就怪我了?”砚望拎过来两个凳子,他先坐了一个,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一个结界笼罩了整个小院子。现在,即使院外有人偷听,也是听不到什么了。
“要不是你每次心软舍不得打,我也不至于在他们面前变成一个不讲理还凶巴巴的‘掌门’。”雪至一边抱怨一边拉着凳子靠在砚望身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砚望率先打破沉寂,道:“赤狐仙节的大雾只对赤狐仙有作用,旁人只会看到浓雾,并不能在雾里看到其他的东西。小寒不是赤狐仙,甚至没有一点儿关于赤狐仙的东西,他能看到‘未来’,虽然只是模糊的人影,但是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你不会又想到小寒的身世了吧?我可是查过的,清清白白,啥也没有。”
砚望说:“啥也没有——那你还记得玄门监察司吗?”
雪至心里咯噔一声。他不是什么都没查到,而是什么都查到了。小寒出身玄门监察司,和谢汜同属于一个组织。虽然他们遇到寒的时候,他还很小,但是玄门监察司的人都是从一出生就开始接受专业的训练了,所以,玄门监察司的人都会比同龄人要成熟得早。
那个时候,他问过寒的,小小的一个孩子,眼里全是恐惧,细声细语地承认了自己的出身,也指出就是玄门监察司的人把他扔在雪地里的。寒拜入雪至门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寒的身份。
雪至要求寒保守自己的身份这个秘密,谁都不要说,尤其是他师叔。寒还好奇过,为什么就不能告诉师叔了呢?师叔很温柔的,待他一直很好。雪至自然不会说出玄门监察司和赤狐仙的爱恨情仇来,只说如果被师叔知道了小寒出身那个地方,师叔会变得不温柔的。
这么多年来,两人一直都守着这个秘密,从来都没有和砚望提过。如今砚望提起,雪至只得装傻充愣,问道:“你是怀疑寒是玄门监察司派来的卧底?”
砚望无奈地看了一眼雪至,连语气里都是满满的无奈:“师兄,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呢?怀疑自己的徒弟是自己仇人派来的卧底!还好寒听不到。不然他得多寒心!”
雪至摸摸鼻子,含糊道:“还不是怪你话只说一半,你让我猜,那我只能往最坏的方面猜了。”
“我是觉得,小寒的身世可能和玄门监察司有关。一个人的过去不可能什么都没有。放眼整个玄门,能完全清除一个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明,那就只有玄门监察司了。他们的成员的身份都很隐蔽,说不定大街上擦肩而过的商贩就是他们的人。”
“我猜,小寒可能出身玄门监察司,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他被玄门监察司放弃了,扔在那冰天雪地里,让他一个孩子自生自灭。不然那个年龄的孩子怎么可能拥有那样的修为呢?”
雪至听得心肝儿都在颤,如果他现在还有的话。他庆幸现在自己没有躯壳,不至于紧张到心跳加快而露出破绽。砚望猜的这些完全正确。雪至正犹豫着该怎么向砚望解释的时候,门外突然来了一股熟悉的灵力气息——是大长老。
砚望敲击的手指一停,笼罩着小院子的结界顿时消失,两人的话题也戛然而止。
没多久,那股灵力气息渐渐接近小院子,大长老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砚望起身,亲自迎接:“不知大长老深夜造访寒舍,有何要事?”
雪至站在院子里冲大长老行礼,大长老颔首回礼。
砚望就堵在门口,这是不打算请大长老进门了。大长老也不会自讨没趣,仍旧是笑着:“小童来报说你醒了。我那时有事脱不开身,没能来瞧瞧你,刚好做完手头上的事时,你又启动了那阵法。”
“我想你可能需要休息一段时间,等你歇过来了,我便过来看看你现在如何。”
“多谢大长老关心,晚辈无碍。”砚望道。
大长老笑呵呵地说道:“适才有顽劣的小童听到你和谷主还有弟子明早就要离开赤狐仙镇?是有什么急事吗?有事的话,可以告诉我们,我们毕竟是你的族人,有些忙还是可以帮得上的。”
砚望知道大长老指的是帮雪至找回完整的灵魂。不过他现在已经用自己的灵魂补上了雪至空缺的那一部分,那些散落的灵魂能寻回来多少就寻回来多少,实在寻不回来也无甚要紧的。
“晚辈尚可处理,无须大长老忧心。如今谷梁家蠢蠢欲动,只怕目标就是赤狐仙镇,这段时间里族人还是待在赤狐仙镇内比较好。若是出了镇,没有结界的庇护,落在谷梁家手里,就真的太不值当了。”
大长老听了哈哈笑了几声,明白这是砚望在提醒他不要派人试图跟踪他们,要是真出了事,砚望是不会出手帮忙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场面话,大长老就离开了。雪至凑到砚望身边,道:“阿砚,你这性子真是,我还一直以为是我把你养歪了呢,没想到你原来在赤狐仙镇也是这副德行啊!”
“他们让我当城主的,城主是赤狐仙镇内权利最大的人。即使是我在赤狐仙镇内大开杀戒,长老们也不会阻拦的,何况只是把他堵在门口。”砚望淡淡地说道,转身就往回走。
雪至一把勾住砚望的脖子,笑道:“城主大人,你这性子可不好,将来讨不到媳妇儿的。”
“你怎么知道?”砚望随口一问,雪至却认认真真地回答了,那认真的态度看起来颇为可信:“我看到的,‘未来’。”
这下,砚望停住了脚步,瞪了一会儿雪至,发现雪至似乎真的是认真的……砚望深吸一口气,道:“师兄,你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雪至笑嘻嘻道:“为兄目前没脑子!”
在砚望动手前,雪至一溜烟儿就飘回了自己的屋子——砚望房间的对门。
砚望回房间之前,先把寒房间门上的咒印给解除了,嘱咐寒好好休息明早要早起,便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推演未来。
雪至在“未来”里看到的,一定有很多东西还没说。砚望觉得问雪至是不可能了,就雪至目前那副一问就笑而不语的态度,一定什么都不会说的,倒不如自己再推演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