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纤赶到南田派的时候,砚望刚好上山。她无可奈何,却只也只能耐着性子等着,她是赤狐仙,若是在南田派暴露出来,只怕不仅不能带走砚望还会因为自己而牵连到砚望。
她和长老们推演出来的结果基本一致——砚望是受了致命伤的。如果砚望没有受伤,那么这一前提条件就达不到,后面的事情会完全偏离他们推演出来的经过,到时候只怕又不能带砚望回去了。
所以红纤只能等,等到砚望奄奄一息出现在她面前。她甚至每天都在挣扎,一方面希望砚望受伤然后赶紧回家,另一方面又希望砚望别受伤,安安全全的离开南田派。
她每天抱着膝盖一边痛骂自己不盼砚望好,一边又痛骂自己不盼砚望回家。可谓是崩溃至极。直到她终于做出了决定,哪怕这次砚望不能回家,也不要让砚望受伤!
红纤裹着一身黑袍,利用傀儡打晕了南田派守在山脚下的弟子,正要上山,就发现寒出现在附近又瞬间消失,心里就突然平静下来了。她明白一切都晚了,砚望已经受伤了,接下来她只要等着就好。
果然,没等多久,他们四人就出现了。砚望一身血,看起来很惨,但是已经止血了。雪至,那个她从未见过但从小听他名字听到大的人,很强大。看来刚刚引发天地变色的人,就是雪至了。
红纤的目光在雪至身上没有停留多久就移开了。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不是没见过雪至,而是那次看到雪至的时候,雪至还是一团模模糊糊的灵气。就在她一掌把砚望推倒,给砚望喂了药之后,那个突然出现的虚影,险些将她杀死。
那么凶!要不是那张脸实在惹眼,她才懒得多看这凶巴巴的人一眼呢!
至于另外两个惨兮兮的弟子,寒还好,就是灵力损耗有点儿大,那个傻了吧唧的谷梁一池看起来不太好。
砚望递给红纤一颗珠子,红纤接了过来,几乎是瞬间她就看到了刚刚南田派上发生的一切,明白了始末。原来砚望九死一生,必死的原因,是遇到了那把剑,绝处逢生的原因,是遇到了雪至。
红纤安慰砚望说没事。砚望也知道如果不回赤狐仙镇他必死无疑,在雪至的坚持下,砚望的任何反抗都没效果。红纤把自己分割在容器里的灵魂分出一缕,放在那支她梦想过无数次由砚望亲自送给她的银簪上,让雪至先行一步,她随后就带着寒一起回赤狐仙镇。
“谷梁家,也舍不得他死掉吧,谷梁家会趁机控制他吗?”寒问。
“不会的。”红纤一边说,一边又递给寒一件黑色的外袍,道:“谷梁家控制不了他,不然哪里允许他三番五次‘救’砚望呢?这小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被人控制的。”
“这袍子是我们赤狐仙镇的‘特产’,有了这袍子,谷梁家就找不到我们了。”
“我师叔给我的珠子也可以隐藏气息。”
“本质上差不多。”
“走吧。”
极北腹地,雪至背着砚望,一步一步缓慢行走。这里依旧很黑,但是天空上有相当漂亮的极光,仿佛从头顶直落入天边的雪里。
砚望说这里有结界,不能再使用桃源谷的阵法进行传送,只能一步一步地走,雪至就背着砚望,按照砚望指的方向走。其实也就是冲着极光的方向走,雪至都疑心他在原地打转。
雪至一路上不断与砚望说话,偶尔还要砚望回答他几句,就是怕突然昏过去,就再也……好在砚望生命力顽强,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只不过灵力还在消散,雪至急也没用。
像是为了安抚雪至似的,砚望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说话,虽然声音很低,闷闷的,但是他刚好就趴在雪至的耳边。不过,雪至是灵体,即使没有凑在耳朵边说话,雪至也是可以听清楚的。
砚望先是说了一大堆在寒台寺的事,说谢汜那老小子假装重伤不说话,其实他早就知道了那是谢汜,还说谷梁一池那孩子也去过寒台寺,只不过那时候他正在强行封印自己的灵力,导致浑身煞气外露,伤到了那孩子。
说师父圆寂前,心里想着的还是他们这两个不省心的徒弟。师父是得道高僧,圆寂后就化为虚无了,只留下一个空落落的禅院。
他说他其实想过就这样待在禅院里,潜心修佛,不问世事的,真的这样想过的,但是听到谢汜翻着佛经的声音,就忍不住想到以后谢汜的下场。
砚望想过的,想过就此青灯古佛,遁入空门,抛却所有的事。所以,当谢汜千里迢迢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从前的事,乱麻一般,分不清究竟是谁对谁错,师兄的死,或许和谢汜有关,也或许和谢汜无关,那都不重要了。
如果谢汜动手杀他,他就拜谢,无关一切。然而,谢汜待在古刹里只是抄写佛经,偶尔亲昵,像从前雪至养过的一只猫儿一样。
那猫儿后来也死了,就在砚望出关不久后,就在师兄被害之前,那猫儿哀嚎了几声儿,像是求救也像是诉苦,总之,砚望救不了那猫儿,就像他救不了自己的师兄一样。
没有谁生来心如顽石,即使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第一个想法也不是去伤害对方,何况砚望推演过谢汜的未来,很不好。在他推演的那个未来里,谢汜作为南田派的牺牲品,失去了包括生命、灵魂、修为等在内的一切。
砚望拈着佛珠,头一次开始准备干扰命格。他改了谢汜的未来,只不过是稍微修改一下,那未来便如同一团乱麻,再也推演不清楚了。好在,不会惨死就是了。
还说寒是最听话的一个孩子,让他在桃源谷待十年,这傻孩子就真的待了十年。说那一对儿姐妹,其实原本不用这样朝不保夕的,可是她们自己不愿意平平淡淡地生活,放弃了回归安稳。
接着砚望又说到了雪至不在而他还未去寒台寺的那两年的时间里,他走遍了这世间他能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找到了那些九道星徒碎片。他原本打算收集完整之后交给赤狐仙镇的长辈们的。
但是他修改了谢汜的未来之后,重新看待了这几块儿要命的碎片。如果谢汜的未来都可以改变,那雪至的未来也就可以改变了。他再次推演,发现雪至的未来与他自己的未来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他又一次看到了曾经在赤狐仙镇看到的那个未来,那个导致他离家出走的未来——在祭坛上,他像一个疯子,完整的九道星徒即将杀死他,一个人影突然冲了上来。
他以前没敢看完,但是这次他看完了,那个人是雪至。雪至与他一起对抗九道星徒的力量。
换做在赤狐仙镇偷偷看自己未来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相信有人这么傻的,傻到以凡人之躯去对抗神仙的力量。但是现在他好像明白了,雪至,是真的会那样做吧。这一点,是无论他怎么修改雪至的未来,都绝对不会改变的。
又说起在桃源谷的时候,是真的很轻松,很开心。哪里真的像一个世外桃源,没有烦恼,没有困苦,只有平淡与生活。
“……师兄,我小的时候你也这么背我的,但是长大了你就不背了……我,知道你喜欢你那位花魁姐姐的,你后来都不怎么回禅院了。我好像还在花楼外等了许久,等到后半夜,与你一起回去,但是你不理我……”
雪至听着砚望絮絮叨叨地念叨那些在桃源谷和未出师之前的事,全都是一些生活里的琐事。不过,砚望小时候基本没怎么离开过禅院的,他更不可能带着那么小的砚望往花街柳巷里边跑。
他以为砚望现在只是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但是砚望越念叨,雪至越心惊,怎么感觉他以前逛花楼的时候是带着砚望在身边的呢?
砚望说着说着还委屈地哭了起来,原来又是因为小时候一口气儿吃了十个鸡蛋的事吗?这当时得有多委屈啊,都快过去三十年了,一提起来还是委屈到哭吗?
雪至也不知道砚望现在能不能听到,只是轻轻地柔声哄着:“我以前不细心,照顾你很大意。但是我去花楼是有正事要做的,绝对不是阿砚你误会的那种事情。有机会呢,我一定带你去一趟那个花楼,让你自己去问问花魁姐姐,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阿砚,云城里的花楼,姑娘们是不卖身的。她们只卖艺,也不陪酒的,给再多的钱也是不陪酒的。所以,我去那个地方,绝对不是去做阿砚你误会的那种事的。”
雪至微微偏头,轻声道:“阿砚,你别哭。”
“没哭,没有哭……”砚望搂紧了雪至的脖子,把脸埋在雪至的后颈,道:“师兄,你回来了吗?我,真的见到你了吗?”
“真的,我回来了,你救我回来的,自己想不起来了吗?”雪至柔声道。
“师兄?”
“嗯?”
“师兄。”
“嗯。”
雪至一边应着,一边看着前方那一处明显不同于其他的极光。那是直接深入雪地里的极光,靠近了看还能看到隐藏在其中那状似赤狐一样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