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一催促，烛九就停了下来，长长的蛇信子往外吐着，嘶嘶的，谢昭不动蛇语，也没研究过蛇的行为，对烛九这停着不断吐舌头的做法便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是她催了一下，这大蛇耍起小孩子性子来了？
换成她自己，飞奔这么久之后还被人催，若是手上有枪，早给催促疲累她的人一枪扎心了。
连榕树伯都在她头顶说：“我看烛九是累了，它也不过才几百岁，连蛟都没能成，只勉强成了个烛九，按能成龙的蛇的年纪来说，它如今还是条小小蛇呢。”
就是身形长得大了些罢了。
谢昭低头看看烛九，又看看对岸的人马，叹一口气，自责道：“也是也是，好乖乖也是累着了。无妨无妨，我看着往前也还是裂沟，也不知道这沟长几里，怕是要将现国从这西北州裂出去，那咱们慢些来也没事儿，你且先歇一会儿吧。”
说罢拍一拍座下的烛九，又瞧见烛九那犄角破出来的地方渗着血，还以为是自己方才拽着那犄角，拽伤了，摸了全身上下没有别的可以包扎的东西，便撕了衣裙的下摆一条，往烛九的小犄角根那儿系上。
犄角根的血染上包扎的布条，谢昭扎了好几圈，才没有血再渗出来将布条染透。前后一共绕了近十圈，谢昭才在犄角后头勉强打了个蝴蝶结。
说是小犄角，但那也是相较烛九的身型和头型而言，烛九单是头就有一人高，宽也有一人高，想想一个一人高宽的近似圆形的凸嘴三角脑袋，上头斜插了谢晅手臂粗壮的犄角，不异于一根牙签插在一个大西瓜上头。
这对烛九的头而言牙签一样细，对谢昭而言比谢晅手臂粗的小犄角被谢昭系上一根止血的布条，有一种诡异的可爱感。
谢昭今日穿的是一身红衣，颜色十分鲜艳，比人间的嫁衣有过之而无不及。萧爽一开始将衣服取来的时候，谢昭也有过一阵抗拒，她这阵子白衣或黑衣穿惯了，都是死气沉沉的颜色，突然穿得这样鲜艳，她十分的不习惯。但萧爽说已经没有别的衣服了，城里头的裁缝铺子没几家，都在赶制别人的衣服，这会儿就算重金加急也没得法子加单，让谢昭先凑合穿着。
谢昭穿的时候还不满嘟囔，像个新嫁娘似的。
萧爽还“哼”了她一下，说这绯红色也不是新嫁娘专有的颜色，这几年京城里的姑娘都爱穿红色。
谢昭今日扎头发的布条也是红色的。
如今从自己衣裙上撕下的布条扎在烛九斜出去的犄角上头，蝴蝶结的两条长尾随风飘飘。
十分招摇。
烛九虽是一条白蛇，长出的犄角却是黑的，一黑一白本来就相衬得宜，显得烛九肃穆又杀气重重。但再加上一朵鲜艳的红蝴蝶结在它头上之后，将烛九那煞气化去了几分，叫谢昭越看越觉得十分可爱，只想揉烛九的脑袋。
榕树伯有些嫌弃，“它是公的，又不是个小姑娘，将军这蝴蝶结打得也太娘里娘气的了。”
谢昭配合着惊奇“噢”了一声， “它竟然是条公蛇？”
但也没将蝴蝶结解开的意思，反而往后仰了仰身子，远一些观望自己的作品，甚是满意。
“有些过分可爱了。”谢昭赞叹道。
话音才落，烛九突然腾空一跃。
嗯？嗯嗯嗯？！
突然的腾空叫谢昭有些头晕目眩的失重感，双手下意识要去抓烛九的小犄角稳定自己，瞬间又想到烛九的犄角在渗血，大概就是先前承担不住她的重量被她拉伤的，就立即改成趴在烛九头顶，双手双脚尽全力死死扣着烛九圆乎乎的脑袋顶，叫身躯紧紧贴在烛九有些滑的鳞片上头。
这一趴，侧头就能看到巨沟底下的场景，水汽蒸腾，正缓慢往上爬升。
谢昭有些慌张，烛九这一弹，仍旧是往天上弹的姿势，但它如今不还是蛇么？又未成蛟龙，这弹出去了照着落势，他们不得坠到巨沟下头的黄泉去？！
她可刚从黄泉上来没多久啊！走一趟黄泉可是十分累人的，她实在是不想再走一遭了！至少短期之内不想啊！
谢昭“哇哇”叫着，“它会飞吗？它不是还没成蛟龙吗？不是成了蛟龙才会飞吗？！它是怎么的想不开吗？是我催它他生气了吗？气到带咱俩跳崖自尽？！”
榕树伯紧紧扯着谢昭的头发，将谢昭扯得痛得龇牙咧嘴。他自己也紧张，叫得比谢昭厉害，“哇啦哇啦”的不成句子，谢昭拼凑半天才听得出说的是：
“不知道啊！它还是蛇啊！就算得了魏霄给的妖丹也还是蛇啊！烛九你干嘛呐？！你快停下！”
说罢觉得不对，停下可不就是要跌到下头了么？又立即哇啦哇啦地说“不是不是！哎呀你快回去啊！你不会飞啊笨蛋！”
一烛九带着一人一妖从巨沟一侧跃了出去，在烛九能弹跳的最高点有过一顿，好似停在了半空。
但也只是一瞬，谢昭便瞬间又察觉到了下坠的超重感。
这是！这是要掉下去了？！
这才跃出去十尺不到啊！
谢昭眼泪都要出来，侧头看到刚裂出的沟的石壁倏地从她眼前滑过。另一侧传来李容治的惊声怒吼。
“阿昭！”
呜呜呜，她的夫君啊！她还没机会证实她的夫君到底是哪个李容治呢！
烛九在半空扭动挣扎，好似尽力想往上弹。
但它如今在半空啊，上下左右前后都没有能借力弹跳的地方，这不是白费力吗？！谢昭这般哀叹想着，闭紧了眼，感觉到风刮着脸，好似刀子一般，刮得她的脸生疼。
“我命真苦诶，京城小倌馆的俊俏儿郎还没见过，别的男人的手也还没牵过，谢不留还没找到，阿布都也还没杀了（第三声），如今就又要命丧黄泉沟底了……也不对，我已经死过了，这么摔下去，除了粉身碎骨好似也没有别的下场了。唉，早知道当年在小倌馆，我不论怎样也要见识一下比李容治好看的那个小倌——”
谢昭自顾自哀叹，眼泪都要从紧闭的眼角滑落下来。
“你还想要见识哪个小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