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谢不留当年带我去那家，谢不留说那儿的小倌比李容治好看多了，我还没——”
谢昭答了一半，才觉得不对劲。
谁问的她？
这声音怎的这么像她的夫君李容治？
她也不觉得身上哪儿疼，难道她摔到黄泉沟了，还没死？
那不能，那不能，按照烛九方才下落的趋势，他们必定是粉身碎骨无疑了，估计是摔得太惨烈，死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察觉不到疼。又或者是刚刚死，现在魂魄离身了，就忘了死前发生的事情。
她在九泉下头的时候也听那些鬼差说过，人刚死的时候是懵的，是记不得生前的事情和死因死状的。估计这就是为什么她现在不觉得疼的原因。
只是……她夫君的声音……难道她的夫君跟着她下来了？！
谢昭大惊，立即睁眼，午后白日十分灼热又耀眼，谢昭初初睁开，还不习惯白光，模模糊糊只看到一个人形。
那人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头，与趴着的她视线相一致，平视着她，叫了一声“阿昭”，分辨不出那平平的声音里头是恼怒还是有什么别的情绪。
谢昭眨一眨眼，又揉一揉，才适应了灼目的日光。
但是仍旧看不得那人的脸。
这是个人，没法叫她看清五官是正常的。
但是那张脸上透出来的冷意，那双微微眯了一眯的眼睛透出来的隐忍的怒火，倒是十分熟悉。
她的夫君，李容治诶……
嗯？那她是……
“我怎的没死么？”
谢昭惊喜，倏地从趴着的姿势改成坐起身来，头顶的头发被拽得生疼，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将头上拽她头发的东西——噢原来是榕树伯，一把拉下来。
榕树伯拽得有些死，小小又瘦长坚硬的榕树身子筛子一样发着抖，双手抱着谢昭的一撮头发，捂着自己的眼睛。谢昭这一拉，榕树伯十分慌张，不成语句惊惶尖叫着：
“别拉我，别拉我！我还不想死呐！你们这些鬼差不要拉我！我不去！我不要做鬼！我不去投胎！”
榕树伯一边尖叫一边胡乱挥动双手，手忙脚乱地抓到谢昭的手法就用力拉扯。
谢昭吃疼，咬牙将榕树伯用力一扯，将自己的头发扯乱了，再捏着榕树伯的颈子晃了一晃，咬着后槽牙同榕树伯道：“你倒是睁眼看一看，咱们落地了，还没摔死呐！”
她方才就已经看着了，烛九好端端趴在地上，他们左侧就站着谢晅和李容治一队人马，后头就是那万丈的巨沟深渊。
在她同榕树伯因怕死而慌张闭眼的时候，打在脸上的风并不是往下坠的风，而是烛九飞跃了百尺宽的巨沟的风！
“烛九会飞了！”
谢昭一手在眼前晃着榕树伯，一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捋下十来根断发来。
他娘的可真是疼！她以前从来没用过这种刑罚，就是觉得拉人头发没什么疼的，如今被榕树伯拉了好几撮，险些将头皮一块撕下来，才觉得疼得要死。若有一天她被人抓住了，敌人用这样的刑罚对付她，她一定要考虑全都招了。
原来蛮夷军中有光头是为了防止这个吧？
榕树伯颤颤睁了眼，左右瞧，果然是在平地上。正前方有个视线，十分冷，榕树伯微微低头，撞上李容治的目光。
十分不善。
充满责备。
“那……那可都是它啊！不关我们的事啊！”
榕树伯呜啦啦指着底下将蛇信子搭在外头喘气的烛九，惊慌失措将锅全都推到烛九身上。
本来嘛，这就不关他们的事情啊，谢昭催促烛九，要早些到对岸，烛九便一跃而过，谁知道初次飞翔，还没到半道就差些折了。他那时候想着烛九真是傻子，蛇真是没脑子不会想事情，怎么会觉得自己一弹就能弹过百尺宽的深沟呢？！他也没敢看，谁知道还真叫烛九飞到了呢？！
若是带着别人，李容治断不会用这样隐忍着滔天怒火的眼神看着他们，烛九的头上可是有谢昭啊！
若是谢昭死了，李容治能用他们陪葬的啊！
榕树伯不寒而栗，虚心撇开同李容治对视的眼，低头嗔怪看着烛九头顶的鳞片，内心怪这幼稚的小蛇不自量力，居然敢带着谢昭飞——
哎哟！不对！烛九能飞了！
“烛九你能飞了啊！”
榕树伯一愣，突然惊喜，使劲晃着自己的身子，从谢昭的拿捏之下挣脱开，跌到烛九头顶，并立即顺着烛九的额往前滑，落到烛九右眼边边，兴奋看着烛九那车轮大的眼睛之中小小的自己。
生了一只犄角，能飞了，那可比大多数蛟龙厉害多了！
它这一连两跃可是大跳级啊！未来无限可期啊！
谢昭挠着自己头顶凌乱的发，看着榕树伯一滑下去，自顾自跟烛九极近赞美之辞地夸赞。谢昭一侧头，垂眼就碰上了李容治冷冷的视线。
得，留下她一个人应付这狂风暴雨。
她在冕村之中清醒虽然没几个月，但对这三年来是如果过的好歹也是有些零星的印象的，她这个夫君啊，生气的时候就不说话，只会拿一双眼冷冷看她。
他气的程度低的时候，就冷言冷语地说一些。
若是十分气了，那就连话都不肯说一句了。
如今就是连话都不肯说一句的状态。
谢昭挠挠脸，又挠一挠乱发，趴在烛九头顶，侧头平视她夫君，委委屈屈的。
“头发……有……有些疼呢……”
她夫君冷眼看她，还是不说话。
噢，这是气得要发疯了吧？
谢昭懊恼，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将头埋在烛九鳞片上头，不敢再去看她夫君，做一只埋头的鸵鸟。
“要去小倌馆？”
她夫君好似靠过来了一些，低沉的声音有些近。
唉……怎的提这个？她上次提到小倌馆的时候，他不是可生气了么？
谢昭闷闷的，“嗯”一声，挠挠脸。
“没有没有，我乱说的，生死关头，想的都是你，没空想别的。我可想你了，黄泉之中都在想你，可想可想了。我是想着回人间来同你上小倌馆吃饭的呢！没想别的！不是想小倌……”
慌乱的声音低了下去，是因为有人牵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