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天以后,卡尔几乎是不眠不休的跋涉,终于走出了雪山。在那个夜晚以后,卡尔一直隐瞒的雪盲症终于被方正兴发现,方正兴强行将自己带着的墨镜带到卡尔眼睛上。
“戴上,不许摘。”他将墨镜在卡尔眼睛上戴好,罕见的使用了命令的语气。
卡尔原本想着拒绝,犹豫了一下还是讪讪的缩回想要摘掉墨镜的手,语气中带着讨好的笑意,“戴着,戴着就是了,怎么好端端的还生上气了。”
方正兴伸手在卡尔冰凉的脖颈上捏了一下,随即自主自动的重新回到卡尔背上。
他双臂环着卡尔的脖颈,“你活着,我才能活着。”
……
长白山的范围向来极为广泛,卡尔利用比寻常血猎更为敏锐的感知力巧妙的选了一个血猎者分布稀疏的地方逃出长白山。
此时距离卡尔恢复能力回到原本星球的时间只有不到两天,而应着卡尔在雪山之中那句仿佛呢喃一般的话语,下一个目的地是显而易见的哈尔滨。
圣索菲亚教堂。
那个几乎已经沦落为博物馆的教堂,却是此刻他们能够触碰到最近的“神圣”所在。
方正兴惯常想不明白为什么卡尔一个眉清目秀的吸血鬼会想要去教堂朝圣。而卡尔在老旧的绿皮火车上又变成了一副小孩子的样子,一派懒散的委顿在方正兴身上,没有穿鞋的一双白嫩脚丫随意晃荡着。
“朝圣嘛,赤诚的灵魂又不是人类专属,吸血鬼的灵魂有时候远比人类干净多了。”
方正兴半信不信的点点头,一只手在卡尔头上随意揉了一把。他腿上的毒素在这几天的跋涉中凭借前血猎者的优秀自愈能力被代谢殆尽,于是这时候他撑着身后的靠背起身,朝卡尔轻轻笑了一下。
“那随你去,我陪着你就是了。”
说了这话他伸手抽了几张纸巾,甩甩手一个人朝着两节车厢之间间隔的卫生间走去。
而不论是他还是卡尔,都没有想到,这竟然险些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话。
方正兴去了半晌还没回来,卡尔在原地等的着急,索性也起身朝着车厢交接处走过去看看。
却在车厢交界处的卫生间中并没有方正兴的痕迹,只有把手上用几张纸巾写成的纸条掖在里面。
“如果你想救他,就请自投罗网,侯爵大人。”
卡尔的手指倏忽间紧紧攥住,几张纸巾在大力的压迫下几乎是瞬间便化为飞灰。
他手指轻轻的敲击在车厢上,有一种奇特的韵律合着火车行驶的噪音在这样一个狭窄的环境中响起。
用方正兴作威胁,这是血猎者们,做的最失败的一次决定。
……
哈尔滨血猎者总部,方正兴被束缚着双手双脚躺倒在地上,周围有十数个血猎者守在屋子里。
有一位显然是上了年纪的血猎者走进,围绕在方正兴四周的血猎者纷纷散开给他让着地方。那长者挥挥手,示意旁人为方正兴解开嘴上束缚的胶带,缓缓开口。
他声音透着一种声带被撕裂的沙哑,听起来磨得人耳朵都觉得疼痛,“被剥夺了能力以后依旧不长记性,这么多年,还是和吸血鬼混在一起。”
方正兴听见这话,咧开嘴不由自主的笑了一声,朝着那长者轻轻挑了挑眉毛。
“可最终也没有证明我是错的。”
“你不后悔?”
“不后悔。”方正兴极力的偏过头,仰起脑袋看着血猎者据点显得过高的天花板,目光飘忽。
“你要知道,有的时候,吸血鬼的灵魂远比人类要赤诚。”
“当年你毁了洛尔,毁了我,可时至如今,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动卡尔一丝一毫。”
……
圣索菲亚教堂中,卡尔虔诚的跪在十字架面前。
这个教堂中没有神像,没有耶稣,只剩下一些用以展出的文物,来显示它曾经的辉煌。
而卡尔就是在这些文物之中找到了这个十字架,他是吸血鬼,虽说在星球上没有概念,只是生来的本能便使得他对基督教器物的气息觉得极为敏感。
年前的这个十字架,正是卡尔觉得,最能够接近神诋的东西。
他虔诚的跪在十字架面前。
这一双膝盖,出生不曾跪过父母,长大以后也不曾跪过君王,确实在如今这个时候,真真切切的双膝落地了。
这个时候是晚上,卡尔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溜进来。也所以,此时此刻,他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声音轻轻的,似乎是怕惊动了教堂中依旧守着的神职人员,又像是害怕触怒了神明。
他说,“如果我和他之间真的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他。”
“我不知道一个满心赤诚吸血鬼在教堂究竟能不能得到神灵的庇佑,或许不能,但是我仍然愿意诚恳的请求。”
“——让他活下来。”
卡尔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十字架,双手合十,内心虔诚。
那是最终也最深沉的许愿。
万籁俱寂之中,卡尔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十字架中镶嵌的宝石。
“我想让他活下来。”
“即便不能和我在一起,也要如同众多人类所希望的那样,“娇妻在怀,儿孙满堂”。”
……
血猎者的据点向来十分好找,可是对于吸血鬼而言,那是他们往往躲着的地方。像卡尔这样不躲着走反而要凑上去接触一二的吸血鬼,委实是极为罕见。
卡尔穿着方正兴第一次带他出门的时候为他买的一身黑色风衣,坦然自若的走进血猎者正厅。
周围的血猎者均是严阵以待,手中的特殊加持过的枪支溢彩流光。
卡尔站在原地轻轻顿住脚步,看向四周吸血鬼的目光阴冷。
“他在哪儿?”
无论血猎者究竟是什么意思,如何想法,卡尔的目标一直很明确。
他是来找方正兴的。
一个月已经过去了,而如今他过来,带他离开。
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见过方正兴了,无论一开始对于方正兴是怎样的态度与想法,但这一天一夜的不见之中,这个人的存在,似乎已经成为他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