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的雪是冷的、风也是冷的，卡尔又紧了紧方正兴挂在自己身上的双腿，轻轻地闭了闭眼睛。
他没有想到，走向雪山的路这样的凶险，竟然时至如今，只有在他背上俯着的这个人的体温，还有一丝丝温度。
长白山机场原本就处在荒郊野岭的地方，他们自从打车出了机场以后就感觉到有人在十分放肆的跟踪。丝毫没有隐蔽，丝毫没有藏匿，仿佛就是在告诉卡尔一般。
“猎杀你。”
冥冥之中，卡尔似乎感受到有人这样对他说。
出租车司机只肯开到规则所允许的地方，即使是再进一步都毫不情愿。方正兴在与司机短暂的交涉无果后就带着卡尔直接下了车，凭借着早就准备好的长白山地图开始确定路线。
只是他原本以为血猎即便对卡尔的性命再过渴望也不至于如此放肆，却不曾料到短短几年过去，曾经规章制度严苛的血猎，如今几乎已经成为了为了佣金亡命徒一般的存在。
他们很快受到了攻击。
在特殊加持的枪林弹雨之中摸爬滚打一般往前走，往深山里漫无目的的前行。
方正兴毕竟被剥夺了身为血猎的能力，如今只是一个体能较好的普通人，虽说卡尔拼尽全力的护着他，最终却还是在这场厮杀中被血猎废了一条腿。
如今，在卡尔背上，方正兴的一条左腿软软的耷拉下去。并没有骨折，也没有断筋，只是被血猎者特殊研制的一种药剂，原本是用来专门对付吸血鬼的，如今却用在了方正兴身上。
卡尔似乎感受到他背上的人越来越沉，不仅是左腿耷拉下去，甚至是连呼吸都慢慢的加重。他蹲下身子用雪狠狠的抹了把脸，头微微朝后偏过去，对着方正兴挤出了一丝笑容。
在漫天的风雪之中，卡尔的声音合着风声吹进了方正兴的耳畔。
“如果我能活着回到家乡的话，可以带你一起走吗？”
“……嗯？”方正兴似乎被风雪冻得反应有些迟钝，他伸出手紧紧的扒着卡尔的肩膀，朝着卡尔的脖颈厚重的呼气，“一起走？”
“嗯，一起走。”卡尔稍稍顿住脚步，将方正兴背的更舒服些才重新提步。在一脚深一脚浅的雪地里，他走的不急不缓，步伐之中似乎带着一些奇特的韵律。
在方正兴看不到的方向里，卡尔看着前方似乎漫无边际的路，笑的一脸温柔。
“我想把你带回去，给我的表哥看看，也给我的子民看看。”
“在我们那儿，不论是对于同性别还是跨物种的恋爱，都是觉得合法而自然的。所以我想让他们看看，我究竟是找了个多优秀的人。”
方正兴在卡尔的背上极力想要轻身为他减轻负担，此时听着卡尔这样颇有些自然又带着些话语，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卡尔的脖颈，语意温和，“你承认还是我承认了，就找了个多优秀的人。”
“嘿嘿。”卡尔也不回头，就着背着方正兴的姿势轻轻捏了一下方正兴的大腿。
“你同意了。”
“你的血告诉我的。”
……
他们在雪地里走了三天，这三天里，除了让方正兴吃东西，卡尔从来没有停下过前进的脚步。
手机的导航已经失去了信号，而他们被追逐的过程中丢失了方向，而前方是茫茫的雪山，身后是等待围剿的血猎者。
他们只能朝前，而不能退后。
终于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域之中，有一片碧蓝的湖水出现在他们眼前。
长白山天池。
卡尔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三天以来的雪地中不停的寻找方向，而方正兴的墨镜在打斗之中遗失，唯一的一副墨镜被他留给了方正兴。
早在几个小时之前，他的眼睛就已经只能看到面前恍惚的雪域，而看不到丝毫细节。
是雪盲了。
面前的天池显得温暖而令人舒心，卡尔将方正兴轻轻的放雪地上。他依旧睁着眼睛，尽力不让方正兴看出自己得了雪盲症的这个事情。
得了雪盲症的人分不清白天与黑夜，一个平素夜视能力极好的吸血鬼，在如今这样森寒的冬夜里只能摸索着前行。
方正兴早已经发现了。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着卡尔柔软的发丝，将卡尔拉的与自己更近一些。
在黑夜中，两个几乎看不清对方脸色的人互相摸索着接近。
双唇相触。
是那样一个简单而克制的亲吻。
卡尔反手拥抱着方正兴，柔软的发丝蹭在方正兴的脖颈间，他心知方正兴已经发现他的异常，索性不再隐瞒。
他摸索着方正兴的脸，“我想去看看教堂。”
方正兴一时之间没有回应，而卡尔凑的更近一些，呼出的气息打在方正兴的耳廓，湿湿热热的触感，令人心里痒痒的。
意识迷乱之中，他听见卡尔仿佛笃定一般的再度重复。
“如果我们这次能够活下来的话，去看看教堂吧。”
少年清澈的声音响彻在茫茫雪域之中，温暖的似乎能够将方正兴身上冻结的坚冰融化。
他将方正兴的头轻轻的靠在自己的胸膛，心跳平稳。
我不信主，不信教，也不认识什么上帝耶稣。可我觉得教堂这种地方那样的神圣，只有那样神圣的地方才配得上你。
卡尔黑亮的眼睛在夜晚之中轻轻闭上。
如果有一天我终究无能为力，我相信神明会替我保佑你。
——因为我曾在神诋面前，虔诚的说爱你。
……
恍惚之中，合着雪域茫茫的风声，他似乎隐约听见方正兴在唱歌，歌声柔软，语调温和。
“全世界披上金黄，温暖好像大手掌，他们一起坐在门前看夕阳。”
“等到小虫细细唱，森林里洒满月光，小床靠着大床睡的安祥。”
在歌声与风声之中，卡尔将方正兴重新背在身上，将方正兴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臂环在自己脖颈。
绕着长白山的天池，他们重新上路，卡尔仿佛呢喃一般的开口。
“神明会保佑每一个充满赤诚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