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德面上是一副极为朗然的样子,此时此刻,虽说对着皇上礼节给的极足,却并不如同其余人那般低着头,不敢对皇上直视。而是一双朗若星辰的眸子,就那般含着满天星光、璀璨银河一般,与皇上抬眼过去的神情对视。
那是一双极为清亮的眼眸,目似寒星,仿佛整个人的气质不属于世间,已是九天尊者降临尘世,傲然而妥帖。
皇上的心几乎是一瞬间微微有些慌了神儿,明明前几日还在朝堂之上与自己这个最器重的儿子争论,可是就在此时此刻,他仿佛有些看不透他。
那是一种属于天生王者的力量。
但这一路终究要走过,待得皇上走到龙椅前转身坐下,陪侍在身旁的皇后同样落座。
“众爱卿平身,此中秋佳宴,乃是国宴。在座的诸位,皆是国之栋梁,今夜,但求尽欢。”
随着皇上这两句言语,正在跪着行礼的众人便也开口道谢,旋即起身,重新落座。
所谓国宴,其实说白了,也不过是这皇城里头最有权势的一群人聚在皇宫里头吃个饭。而在这饭局之中,所谓觥筹交错。
皇上不会与所有人说什么,也没那么多眼线能够管的了你去与谁交往。
故而,董季长作为皇上身边儿的大红人,便是在这国宴刚刚开始的时候,便有人过来,与之攀谈。而董季长却似乎是不愿意使得朱圆圆听得其中谈话一般,轻轻的看了朱圆圆一眼,便带着那人起身,朝着兵部尚书的方向走着过去。
朱圆圆眉头一皱,面色之间颇带着些许诧异。这董季长老爷子虽说平日里便叫他将自个儿管束的清楚明白,若是当真不愿意接触官场,便是官场其中事情也不要妄自议论。可是若是以往,这般半公开场合与人的交谈,可是从来不曾避讳过他。
他心中一动,刚想着起身便要朝着董季长的方向摸过去。而还不等着他有什么大动作,便陡然被一旁的宇文德截住。
宇文德已然凑的与朱圆圆极近,而他手中拿着一杯茶水,正双手奉着端在朱圆圆面前,面色诚恳。
朱圆圆被宇文德这般动作弄得有些许讶异,不免抬起眼眸看向宇文德。
若是按照原本的计划,在这场国宴之中,他与宇文德应当只是相交冷冷,并不如同从前亲密,这才能够做戏给宇文喆来看。可是如今……
还不待朱圆圆将宇文德这般动作思索个清楚,他便见着宇文德双手奉茶,已然对着朱圆圆,垂下了自个儿的头颅。
这是分明的示弱意味。
即便是方才面对着这整个世间最有权势之人,宇文德都不曾低头,而是眸若星辰与之对视。可是如今,面对着朱圆圆,他低下了自己的头,便是无声而又诚恳的告诉朱圆圆。
请你谅解。
朱圆圆一时之间有些无措,他素来对于突如其来的变化极为得心应手,整个人都是心思通透的选非常人。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面对着宇文德突如其来的歉意,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心里没有怨吗?
必然是有的,不是怨宇文德没有提早告知他宇文喆的动向。而是在宇文喆动向以前,明明有许多机会,请求皇后,让皇上下旨赐婚。
他原本以为这些他都不在意,可是直到皇上下旨将之赐婚给宇文喆的旨意将要打到面前,他才突如其来的反应过来。原来世间名分,就是这样重要。
不论他与宇文德之间再如何情比金坚,再如何非之不可,但只要不是皇上赐婚,而他们正儿八经的拜过天地,那么极容易、便会有人伸手拆散他们。
而他们之间,只算苟合。
而宇文德是极为了解朱圆圆的,他虽说知晓朱圆圆定然会因为所谓“大局”、“大计”,又甚至于对他的欢喜等诸多缘由,将自个儿的那些苦楚埋在心底。
可既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这辈子都要护得朱圆圆周全,便自然不会使得他觉得半分委屈。
故而在这个时候,宇文德双手奉茶,口中轻声开口,“圆圆,我晓得这事儿你怨我。只是事已至此,我不希求你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只是便在这时候,以茶代酒奉与你请罪。”
“你若是接了这杯茶,便要再给我一个机会,使得我在往后的日子里,能够与你更加欢喜。”
这话说的极为诚恳,即便是找遍天下间,都未必有一个比宇文德更为恳切的人。
北梁的太子殿下,此时微微垂着头,将一杯茶双手捧着,递给另一个人,只盼着他接下来,再给自己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朱圆圆,能不接吗?
正坐在宇文德对面儿位置上的宇文喆自然也看得了这一幕,一瞬间,前尘往事涌上心头。不知为何,他心中陡然升起了在御史府中与宇文德第一次见着朱圆圆的情景。当时自个儿对于朱圆圆的取笑不以为意,而宇文德却是开口,与之颇为针锋相对了几分。
在那以后,他与宇文德双双展露了对于朱圆圆的情意。而宇文德与朱圆圆走的越来越近,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与这两个人,都开始渐行渐远。
何必呢?
宇文喆拿起一杯酒,不再见着宇文德与朱圆圆这看似情深似海的一幕,而是猛地一饮而尽。旋即再度倒了一杯,也朝着兵部尚书走去。
此次事情,兵部颇有相帮,而在这中秋佳宴之上,乃是最好的机会。
朱圆圆在宇文德诚恳的态度面前怔愣了片刻,只是他终究天资聪颖,并非愚钝。只是微微顿了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已然反应过来现在的情景。
当即,他微微侧着身子,看似是对于宇文德不假辞色,实际上,却是暗中偏离了宇文德正对着的方向,以免日后落人口舌以下犯上,多有话柄。
而在微微偏身的同时,他一抬手,便带着将宇文德手中的茶水接过,就着宇文德的手轻轻沾了一下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