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圆圆兀自端了一盏酒,只是三两步便晃到了一个人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的周靖炎身边儿。
他将那盏酒举起来,在周靖炎面前轻轻一扬,旋即一盏酒再度送入喉中。
“不知魏太子殿下,可否为在下解惑?”
周靖炎原本低着头,听着朱圆圆这话便也抬起头来看他,一双弯弯的眼睛笑得颇有开怀的意思。他也学着朱圆圆的样子,先是饮了一盏酒,随即才道,“劳得才子大驾,不知有何要事疑惑?”
“也不是甚么大事儿。”朱圆圆见着周靖炎这态度并不是分明的拒绝,心中已是稍有些心思。董季长哪里都好,只是时不时的劲头上来,总是稍显迂腐些。
稍稍想通了个中关节,他便也爽朗笑问,“今日在下见着魏太子殿下与家父言语之中似乎稍有冲突。只是在下毕竟是小辈,有些事情过问家父尚且不大方便,不知殿下……”
他抬起头,一双眼睛盛着盈盈笑意看去。
“不知殿下,可否行个方便?”
“自然。”周靖炎随着这话稍稍抬手,引着朱圆圆在他身旁坐下。
“此事说来话长,却也能长话短说。”
周靖炎盯着朱圆圆的眼睛,口吻中带着些玩笑意味,只是神情又使人见着觉得,是说不出的认真。
“早在今年年初之时,我便自我魏国离开入了北梁。由南到北,看尽了与我魏国原本不同的山河风光,若说是当日你出言略带嘲弄的公子写的那几个字,说来数我最为感触。”
“所谓“锦绣河山”,莫不如是。”
他又为自己到了一杯酒,并不一口饮尽,而是抿在嘴角处,只是稍稍喝了一点儿。
随着酒液入喉,似乎言语之间也带上一些酒气的爽朗直接辛辣,“想来人一浪当,便自然不愿归家。世人皆知魏国太子为我周靖炎,然则我今日也与你透个底儿,若是能有一人当真愿与我双宿双栖白首不离,那这太子的位子、这天下的权势。”
“谁若是想要,只管拿去。”
这话是说的多了。
朱圆圆只坐在原处沉默的听着,想着这魏国太子对着北梁才子掏心掏肺说尽了心思,即便是谁人听闻,想来都会觉得诧异。
而朱圆圆自然不傻,这事儿听或是不听,对他而言都没有甚么大益处。只是凡是在这世间,并不一定知晓的更多,便是更大的好事儿。
他原本稍稍垂着的头抬起头,正正好好的对上周靖炎不知究竟藏着什么意味的眼神。
那双眼神分明的认真又直白,似乎其中还藏着一些隐喻。
朱圆圆一笑,毫不客气的与之对视。
他的眼睛亦然是直接坦荡,透着山间落拓的清风爽朗。“太子殿下与我说这事儿,想来也不知是为了让在下作为一个听众?”
“这便是你想多了。”周靖炎却也客气,将抿在嘴边儿的酒液再稍稍怂了一口进去便放下,手臂舒展做了个慵懒姿势。
“你今日既然问我这事儿,我自然要细细解答,力争不为你留下什么疑惑事儿来。”
他朝着朱圆圆轻轻一挑眉,眸中有促狭意味。
“如此,可是不好?”
“呵……”朱圆圆轻声笑了一下,对着周靖炎那般促狭视若无睹,“自然不曾不好,只是若太子殿下当真是这般描述言语都如此细致之人,想来也并不是如今的位置。”
是言语分明的嘲弄,说的便是周靖炎这人说话委实啰嗦,想来若是汇报政务也如此为之,整个儿朝堂之上。尽日里都要在听他言语。
“哈哈,你既不是我魏国子民,又如何知晓我于政事之上非是这般态度?”
周靖炎听了这话也不气恼,而是温温和和的朝着朱圆圆一笑,语气柔和、富有温度。
“朝堂之上,当言要务。”
朱圆圆对着周靖炎正色道,“虽说我这儿非是什么朝堂之上,只是好歹如今趁着我北梁国宴才能在此相会言谈,不知太子殿下可否“长话短说”,尽快将在下的疑惑解释明了。”
“若说殿下究竟是想得了你魏国江山亦或是不想,恕在下直言,这一切言谈思想,都与在下毫无半点干系。”
他原本半眯着的眼睛陡然睁开,眸子中都有光色锐利,“若是太子殿下方才所谓的“自然愿意”只是敷衍,那在下便也迫不得已斗胆为之,要用殿下赠与的玉佩,略作交换了。”
朱圆圆极少对人不耐,常常的、是他尚不曾逗弄开心足够了,对面的人便已然受不了了。
便是如今,对着周靖炎,总有一种浑不自在的意思。似乎是周靖炎的态度让他本能的不想理会,想要略作逃离。
在他生命的前一十七年里,从不会有人这般殷切的将自己心底里的事儿剖开给他瞅瞅。而在他十七岁这一年的开年之中,便已经接连的有当世的两位太子,纷纷对着他毫不避讳。
他好奇归好奇,只是什么事儿能够直接晓得,什么事儿要自己晓得而对方不知你晓得,还是分的清楚的。
而周靖炎听了朱圆圆的话便笑开了。
所谓什么“长话短说”,无非便是不愿意与对面这人接着交谈故而选择的借口。
只是事到如今,他总归不好死缠烂打死皮赖脸,也只好笑着叹了口气便道,“原本只是想着能够多与你说上两句,如今你既然不愿,便也算了。”
“只是我在朝堂之上拜会你北梁皇上,心中想着要上一队侍卫随从,同我在这北梁河山里转转。而御史大人似乎是觉着此事于理不合,故而在殿上便与我争执起来。”
“只是北梁皇上爽朗畅快,对我这事儿并不曾拒绝,而是将御史大人好一顿训斥。”
他瞧着朱圆圆稍长的睫毛,似乎想要透过睫毛再见着不知何时朱圆圆再度低垂的眼睛,唇角微勾。
“原本我还始终不觉着什么,如今见着御史大人如此,想来也是我过于唐突。”
“只是我身为外来使臣,总是不好与御史大人交谈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