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是杏柳泪水涟涟的模样，又在告诉我，我没有听错，这就是事实。
我猛地扭过头，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草席，浑身忽然失去了力气，一屁股跌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厉害。
杏柳见我这幅模样，也很着急，她扶着我的手，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我一个字也没听清，耳边嗡嗡的，眼睛看东西也是昏花一片。
“为什么……会这样？”
过了很久，我才听见自己沙哑得不像话的声音。
杏柳的牙齿咬住自己的手臂，才能避免自己哭出声来。
她和我一样难过，甚至比我还要难过很多，一双眼睛都哭肿了，可见昨晚，眼皮子都是泡在泪水里的。
她年纪小，胆子也小，再加上，我认识陈姝不过十来天的时间，她却是真真切切地跟在沈金枝身边十几年，也认识了陈姝十几年。
“我……我看见那个送草席的丫鬟出来的时候，我觉得她是个好心人，就把她叫过来，给了她一些银子，打探出来一点情况。”
“现如今，郡主府里也闹翻天了。昨儿郡主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郡主的相公竟然去了一个女人的住处！那女人是郡主的相公养在外面的，郡主一直以为他也在为女儿的事情奔波，谁知……”
“这一下，郡主彻底寒了心，看着哭闹不止的女儿，她疯了一般要带女儿回娘家去，但是这个时候，她夫家怎么可能允许她走？毕竟，有郡主的这一层关系在，他们还有进入皇宫避难的可能，如果没有郡主，那就彻彻底底不可能了。”
“一个拼了命要走，一个不让走，争执之间，孩子摔在地上，忽然没了哭声。郡主的女儿本来就已经哭闹了好几天，小孩儿没怎么睡觉，也没怎么吃东西，身子孱弱得厉害，这一下竟然给活活摔死了！”
“郡主要他们一家人偿命，但她只是一个女人，那一家子人都在，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么多人？所以……所以郡主抱着孩子的失身，撞墙自杀……”
说到最后，杏柳已是泣不成声，她抓着我的手臂，哭诉道:“小姐！我们帮郡主报仇吧！郡主真的太可怜了！她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啊！”
听着杏柳讲述陈姝死亡的过程，我的心顿时像被一块巨石给压了下来，沉甸甸的，几乎快喘不过气。
是啊，陈姝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想治好自己的女儿而已……
结果回头一看，却发现这个家里早已容不下她，也容不下她的女儿。
婆婆刁难，丈夫疼爱不在，他们还要把她强行留在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她还怎么活得下去？
我轻轻抚摸着杏柳的脑袋，难受得厉害。
杏柳扑进我怀里，“哇哇”地哭着。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我也很想帮郡主报仇，可是，我的力量远远不够……”
我从腰间解下来一袋银子，交到杏柳手里，沉声吩咐:“你去找一些人，让他们把这家人对郡主做的事散播出去，切记，一定要闹得越大越好。”
陈姝的娘家远在封地，更何况，陈姝一生下来就养在太后身边，她和自己的爹娘也没什么感情，在这个节骨眼上，陈姝的父母不一定会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女儿奔波千里。
太后也去世了，宫里也没人会为陈姝做主。
既然没有人，那就自己找一些人。
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堂堂丞相，究竟是怎么虐杀自己的儿媳的！
这个儿媳，还是堂堂郡主，他连郡主都敢虐杀，他眼里可还有王法？
杏柳用力点头，那些钱就要跑，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叫了她一声。
杏柳停下脚步，“小姐，还有吩咐吗？”
我犹豫了一会儿，“现在这么乱，你一个人出去的话，是不是太危险了？”
杏柳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拍着胸脯说:“小姐，你就放心好了，我很聪明的。我心里记着你交代我的事，旁的无论什么，我都不会去多看一眼！”
顿了顿，她又说:“我昨天晚上待在巷子里，来来回回看见了好几波巡逻的人，只要没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强行带走我，就没有问题。”
她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我还是又叮嘱了一句:“如果比较危险的话，你就不要去了。还有，遇到坏人，你就直接把钱袋子给出去，不要了。”
“小姐，你放心好了。”
说完这句话，杏柳一溜烟儿窜了出去。
我皱着眉，视线落在那冷冰冰的草席之上。
我很想给陈姝买一副棺材，她可是郡主啊，优雅又明媚的郡主，怎么能被一张草席裹着就完事了呢？
我费了很大力气，才迫使自己挪开眼神，不去想这件事。
现在还没到给陈姝收尸的时候，我会利用这张草席，彻底覆灭丞相府！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的手指紧紧捏成拳头，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回家的一路上，心情都有些沉重。
推开侯府大门，往常热闹的地方，此刻荒凉一片。
前天晚上，红月出现时，侯府被闹得遍地狼藉，现在这些撒在地上碎片、鲜血也仍旧在，没人清理。
一阵悠扬的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笛声明媚欢快，我低沉的心情也不自觉地好了很多。
顺着这道笛声寻去，在层层叠叠的假山深处，看见一道白色的颀长身影。
是扶桑。
认出来这人之后，我撇了撇嘴角，心情忽然就不那么好了。
扶桑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了，他到底在快乐什么？
“喂！”我狠狠揪了一把野草，没好气地盯着扶桑的背影，“你有那么快乐吗？昨天没人找你的麻烦吗？”
笛声戛然而止，扶桑回过头来，冲我挑了挑眉，脸上有几分疑惑:“谁找我的麻烦？”
他轻轻一笑，手指抚摸着长笛，“我当然高兴了，自从红月出现以后，我现在天天都不用上朝，也不用办公，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