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嘴角狠狠一抽：“你好歹也是个帝君，能不能有点出息？”
扶桑的手指抚摸着长笛，语气轻松愉悦：“帝君又如何？神仙又如何？在我成为帝君之前，也是一个普通人，也会有人的七情六欲。”
他抬起头，仰望着碧蓝的天空，大为感慨：“虽然被关在这个小破地方了，却不一定是一件坏事，像这样充实且真实的人间生活，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你不要告诉我，你是来体验人生的。”
扶桑的唇角轻轻上扬：“怎么能叫体验呢？这样的生活，我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这只能叫做回忆。”
迎面微风吹来，我迎着风踏上台阶，慢慢朝扶桑走过去。
“你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好。怎么，难不成你成仙之前，也是侯爷吗？”
扶桑笑着摇了摇头：“你怎么会想得那么离谱？侯爷……我确实在侯府生活长大，只不过，我不是侯爷，也不是少爷，我只是侯府的一个下人的孩子。”
“下人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家奴，镇安侯府上那些供人使唤的奴才，就是我原来的模样。”
我微微有些惊讶，上下打量着他：“奴才？可是我看你的样子不像啊，气质也不像。”
扶桑淡淡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已经历经了两万多年的岁月，人间沧桑十几年，就足以改变一个人身上的气质和见识，更何况是两万年。”
“如果我能让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一眼就看出我的出身来历，那我这两万多年，岂不是白混了？”
他说的，也有道理。
我挠了挠头：“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从前的事了呢？还……还愿意和我说这么多。”
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扶桑这人，一向喜欢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讥讽我，他怎么会主动把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说与我听？
这不就相当于主动揭开自己的伤疤吗？
扶桑的语气很是平淡：“有什么好奇怪的？反正我们都要死了，还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做什么？”
“而且……”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回过头，深深地凝视着我：“这么多年过去，我认识的人，都已经死了，已经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往、我的来历了。如果能有一个人记住这些，我觉倒也挺好的。”
我眨了眨眼睛：“你想让我了解你的过往？”
扶桑轻叹一声，他转过头去，只留下一张侧脸给我，莫名地透出几分落寞来。
男人的侧脸线条流畅而俊美，只是看着，就让人无端地生出几分怜惜来。
“我想不想又有什么用呢？于你而言，我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而已，谁会听一个陌生人讲述自己的人生？今天，即使你听了，你要么是可怜我，要么是被我胁迫的。无论是哪一种，你都不会认真倾听，只要从这里走出去，你就会立马忘得一干二净。”
“你说说，这样的话，我还有什么倾诉的必要吗？”
扶桑抬起手掌，眉眼低垂，恰好有一片落叶飘落到他的手掌心。
他的声音轻轻的，就像落叶落下来那般轻，无意惊扰任何人：“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可怜的。明明身边的人都走了，我还在垂死挣扎地活着……”
凝视着扶桑的侧脸，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竟然会对扶桑生出类似心疼怜悯的情绪。
他可是帝君啊，可是神仙啊，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不心疼自己，反而心疼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仙。
我一定是疯了……
什么道理我都明白，但我此刻确确实实心疼着扶桑。
明明刚才他在吹奏笛子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现在却突然如此悲伤。
我不由得想起一个词：回光返照。
将死之人弥留之际，精神状态会格外地好，红光满面，似乎从来没有生过病一般。
扶桑的情绪大概也类似于此，他最开始也不是高兴，只是因为他的情绪抵达了最低端，便只能苦中作乐。
想到这里，我更加为扶桑感到难过。
不仅仅是同情他，更是同情我自己。
连他这样的人都只能任由幻境裁定自己的命运，我这样渺小的凡人，更加没有生存的希望了。
我和扶桑就这样站着，各自抬头看着天空，满腹心事。
忽然，他解下腰间的长剑，将长剑从剑鞘之中抽离。
锋利的剑刃在寒光下泛着凌厉的光芒，扶桑盯着剑身，脸上浮现出些许回忆之色：“说起来，还要谢谢你让我的剑灵来找我。”
“剑灵？”我的神色一顿，很快就想起来那个叫做星剑的人。
昨天晚上，迫不得已之下，我只有出卖扶桑，才能暂时哄骗得星剑离开皇宫。
本来以为星剑是来寻仇的，我还有些愧疚来着，没想到，那居然是扶桑的剑灵……
我说呢，那个人的名字怎么那么奇怪，原来是剑灵啊。
我顺着扶桑的视线，看向他手中的这柄剑，神色怪怪的：“之前没看见过这把剑，该不会星剑就是这把剑吧？”
扶桑颔首，将长剑收回剑鞘：“自然，这是我的佩剑，星剑。”
我长长地“哦”了一身，星剑这个名字，其实是扶桑的剑的名字，剑灵本来是没有自己的名字的。
我瞅着他手里的那把剑：“这样说的话，剑灵就在这把剑里面咯？”
扶桑回过头看了我一眼：“你看起来似乎很在意我的剑灵，怎么，你想让我叫他出来和你见面吗？”
“别了别了。”我讪讪一笑，慌忙摆手拒绝。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在意那个家伙。
我就是单纯地第一次见到剑灵这种生物，有些好奇罢了。
“所以，你是因为见到了你的剑灵，勾起了过往的回忆，所以才这么多愁善感吗？”
“是啊。”扶桑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越发捏紧了手里的长剑。
“这把剑，是我还没有成仙的时候，我的娘亲亲手为我打造的佩剑。其实一点也不稀奇，只只不过是普通的铁匠铺打造的，只不过，后来我成仙以后，这把剑也悟道了一丝天机，从而诞生出剑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