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忽然生出来一个想法：“话说，你觉得萧岐怎么样？我指的是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怎么样？”
杨绫抬起头，四下张望，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以后，方才靠近我，压低嗓音说：“议论将军本是不对，但我和沈小姐相识一场，也不愿你嫁错人误了终身。”
杨绫蹙了蹙眉：“我说句不太好听的，沈小姐，你不要介意。萧将军少年英才，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但是，他的出身家世比起镇安侯府，却是远远不够看的。”
“你若是和萧将军结合，与我和那个姓马的其实没有多大区别，左右最后都是靠着岳父家。但，我好歹上头还有一个哥哥，我父母不会为了帮那姓马的倾尽所有，你却是镇安侯的独女，若是侯爷为了你付出所有一切，到头来，这男人在外面偷腥，还要责怪你成亲以来不够体贴。”
杨绫摇头叹息：“到了那个时候，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那时，萧将军借助侯爷的资源，一定会比侯爷站得更高，你除了忍气吞声，还能怎么样呢？侯爷没法给你撑腰了。”
“沈小姐，萧将军为人如何，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这情况，与我从前是有些相似的。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可万万要小心谨慎才是。”
“谢谢，我心里清楚的。”
去往空寂和尚住处的时候，他还没起，迷迷糊糊地睡着，我们在外面等了很久，方才见他出来，不知怎的，昨天晚上也没看见他去了哪，今天早上，他的脸色出奇的差。
说明来由之后，空寂和尚单掌竖在身前，“待贫僧布下法坛，立即为马姑娘招魂。”
准备法坛的间隙中，萧岐也来了，他只是站得远远的看着，期间与我的眼神对上，却又很快挪开。
昨晚之事，太过亲密，现下我们都有些不大自在。
空寂坐在法坛的正中间，四周摆满蜡烛，他一手捏着珠串，一手拿着佛经，嘴里念念有词。
忽然，天上狂风大作，天色忽的暗沉下来，落叶在空中来回翻飞，我和杨绫手挽着手，拉紧对方。
“噗！”
空寂和尚的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周围的蜡烛瞬间熄灭，风也停了下来，只是天色仍旧是阴暗的。
我和杨绫吓了一跳，只见空寂和尚的脸色如同纸一般白，身前的袈裟染上血印子，像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杨绫赶紧跑过去，着急道：“大师！大师！你怎么了！”
空寂和尚闭了闭眼睛，长长叹息一声：“我没事，夫人不必担心，是我心中杂念太盛，因此伤了自己。马姑娘现下应该已经恢复正常了，夫人快去看看吧。”
杨绫喜不自胜，慌忙跑出去，才跑了两步，又停下来，犹豫不决地回头：“大师，等会儿我让丫鬟送您去休息，恕我不能相陪了。”
空寂摇头：“夫人不必讲究这些礼节，降妖除魔，本就是贫僧分内之事。待会儿，我还有别的事，就不在此久留了。”
看得出来，杨绫很想立刻跑到马珠身边，但又实在放心不下空寂和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推搡了她一把：“你赶紧去吧，马姑娘先前受了那么多委屈，现在好不容易醒过来，盼望着见你呢。这里有我，我会帮你照顾空寂大师的。”
杨绫感激涕零：“沈小姐，来日我一定带着珠儿登门拜访！”
她提着裙角，急急忙忙跑开了。
空寂盘腿坐在莲花台上，低头看着手心里的一捧血发呆。
从今天早上第一眼见到他开始，他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慢慢靠近了，小心翼翼地询问：“空寂大师，昨夜你在我房前守着，可有什么情况没有？”
空寂抬起头，苍白的唇角处染着几滴鲜血，触目惊心。
他的视线从我身上越过，落在我身后的萧岐身上。
“黑影怨灵一事，萧将军又不是不知道真相，沈小姐何必来问我一个我外人呢？”
萧岐？
我愣愣地转过头，萧岐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他垂眸盯着空寂，深邃的眼眸中酝酿着一抹我看不透的情绪。
空寂也看着他，四目相对之时，空气中迸溅出一股子火星来。
“你们……你们以前难道认识吗？”
空寂：“萧将军，佛门乃清净之地，你将世俗中的算计带到佛门里来，难道就不怕亵渎了佛祖，遭到报应吗？”
萧岐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寂空，忽的勾唇一笑：“你这人，倒是有些意思，什么叫世俗中的算计？什么又叫亵渎了佛祖？”
“在下天资愚笨，还请圣僧明示，是，你是佛祖吗？还是，你觉得你们罗音寺堪比佛祖的梵音寺，已经不算凡尘之物了？”
寂空的嘴唇抿得很紧，眉心紧蹙，半晌未语。
萧岐收回视线，神色淡淡：“寂空大师，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们罗音寺既然身处凡尘俗世中，你们寺庙里的和尚，也不过都是些俗人。”
寂空咬紧嘴唇，死死盯着萧岐，嗓音格外沙哑：“好！我是个俗人！我们不说这个，我们来说说别的，萧将军，我自认为和你没有任何恩怨，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已是嘶声而言。只见寂空双目发红，手中的珠串忽然断裂开来，珠子四处迸溅。
有一颗珠子蹦到我脸上，我吓了一跳，萧岐伸出手，挡在我面前，张开手掌，精准地握住那颗珠子。
寂空浑身泄了力，肩膀松松垮垮地低垂下去，眼角泛出泪花，像在哭，又像在笑。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迈过蜡烛，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我这一生的梦想啊！毁了！全都毁了！我没有……没有脸面再回到罗音寺，我没有脸面再继续侍奉佛祖！我这一生……毁了啊！”
寂空的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目无神，嘴里不断喃喃着什么。
他身上的每一丝力气都被抽空了，以至于连抬手擦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