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我不敢再去广陵殿,怕见到月奕的双眸,我会心软,会觉得是自己的罪孽,小胤子没有过问,没有他,我也没了主意。
手中的折子看了一本又一本,就连这些棘手的折子我都能处理的好,可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的感情。
“陛下——大……大事不好了!”殿外忽然闯进侍卫禀告,小胤子上前将人阻拦在十步开外,“何事惊慌?”
侍卫哆哆嗦嗦回话,“月、月奕主子误入麋园北苑,里面都是……都是猛兽!”
北苑原先是宵氏宫,后被建成麋园的一部分,里面都是乾晟带回来的那些野兽,“陛下,犀、狼、狐等猛兽都在北苑,月奕君子处境危险!”
月奕绝不能出事,我说过要护他周全的!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人!”我起身却被小胤子拉住,他道,“陛下莫急,惹恼了野兽反倒麻烦,倒不如去质子殿请质子殿下来解决这件事!”
“清蝉?”他是讨小兽喜欢,可北苑那些兽从未与他接触过,叫他来当真有用吗?小胤子对我点点头,眼神中的坚定毋庸置疑。
可是我虽信任他,却不会随意拿月奕的性命来做赌注,“召集影卫去救人!”
小胤子还想说什么,被侍卫打断,“影卫都在麋园了,可是那些野兽发狂,已经伤了很多人了!”
野兽是最难驯养的东西,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让乾晟将这些危险的东西都带进宫中,“那就召集弓弩手,将这些野兽都乱箭射死!”
“弓弩手都在麋园,可是月奕主子在野兽中间,乱箭射死怕是会伤到月奕主子,奴才们也是没辙了,才、才来禀告陛下!”
用尽了办法才想起来告诉我,还说什么保他周全,一世荣华,到头来,却是让他为我受伤,连几个野兽我都无法对付,还怎么保他周全!
“陛下,就试试奴才的法子吧,有影卫保护,月奕主子现在应当是安全的。”小胤子再次开口,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我颔首,“你去质子殿请质子殿下到麋园去,快!”
侍卫迅速领命起身,小胤子道:“陛下不去麋园看看?”
看看?看什么?看着他在野兽围困下,我却只是作壁上观吗?我摇摇头,却听他道:“陛下就不担心月奕主子吗?”
担心却也只能是担心罢了,即便去了,我也做不了什么,就像得知母妃自刎的消息,我立即脱下冕服赶往冷宫,可却只能对着母妃的尸体什么也做不了,与其如此,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做。
“奴才知道陛下担心,陛下既是担心便过去吧,兴许,陛下能看到意想不到的东西。”小胤子话里有话,我睥睨向他,他移开目光,我起身走出玉案,他尾随出来。
北苑外聚满了宫仕,一半是宵氏宫原先的,现在留作了照顾野兽的宫仕,一半是广陵殿的。
宫仕道:北苑中的兽类都是猛兽,一直是分开豢养,月奕就算是误入也不至于会处于现在的险境当中,那些分开豢养的野兽不知是如何被放出来的。我步入北苑之中,这个地方自从被改建成麋园的一部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涉足过,虽不知道宫仕是如何打理的,却知道乾晟每回回来的必然道这里来一趟,看现在的陈设,这些野兽的确是应该被豢养的才对,怎么会轻易被放出来。
因为是猛兽,为了防止猛兽伤人,小胤子必然也会派人把守此处,这么危险的地方月奕不仅进来了,还将野兽全都放了出来。
这里现在是一个大牢笼,而我现在就处在牢笼中最安全的位置,月奕现在被影卫把偶在中间,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令人诧异的是,这些猛兽相互之间没有攻击,而是将所有的目光都放在月奕身上,它的目标仿佛就是月奕,月奕的身上究竟有什么让他这么疯狂?
影卫已经折损了数人,剩下的人还护在月奕身边,野兽的数量太多,尤其是白狼,两年的繁殖,白狼的数量已经上百,这些野兽比人还聪明,他们似乎在用疲劳战术,影卫虽武功高强,却只能对付人,对这些野兽完全派不上用场。
白狼的队伍在野兽中显得最为强大,其他的野兽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居然能配合白狼的行动,所有野兽就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被月奕就是它们的猎物!
这样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久,影卫的力量完全无法和这支野兽的组成的对于相抗衡,这种情况下,月奕看向我是竟还对我露出了笑意!
是因为我那晚说的话吗?我说他是我最不愿意伤害的月奕,说他只要好好活着就好了,所以他有意将自己送入险境,为的是看看我有没有护全他的能力?定然是这样!
“小胤子,想办法,救他!”我只能寄希望于他,小胤子看着我,目光坚定,“陛下放心,月奕君子不会有事!”
囚笼之困,在这个巨大的牢笼中,那些野兽甚至聪明的将退路拦死,牢笼的入口忽然打开,笼口的野兽嚎一声,清蝉迈步一步一步走进去,那些野兽竟在他走进去时开始后退,他勾唇浅笑,没有任何畏惧,反倒是这些野兽似乎很畏惧他。
他一步一步往里走,那些野兽后退着跑回到聚集的地方,他走进去,野兽们见到他像那些宫仕见到我一样,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他走到影卫面前,忽然一把将被护在中间的月奕拉出来,野兽中一阵躁动,他环视着那些野兽,在月奕耳边低语一阵,月奕脸色微变,他浅笑面向那些兽类,吐出两个字,“退下!”
只是一句命令,那些野兽竟真的都退下了,各自回到被豢养的地方,他带着月奕走出来,走到我的面前,向我行礼,却没有开口说话,我看着他,泰然自若的神情,一瞬间,竟忘了他身边的人,还是小胤子先开口道:“月奕君子受惊了,多谢质子殿下相救!”
月奕是真的受惊了,听到小胤子的话,才轻唤一声:“陛下……”他这一声轻唤又像先前一般一语藏千思,我猜不出他这一声唤中带了何种情感,也没有去猜。
我看着他,沉默许久,直到听到楼衣的声音,才终于回过神来,楼衣几乎是闯进这里,冲到月奕面前来扑通一声跪下,“君子,君子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君子!君子要是有什么事,我……”
“楼衣!”月奕打断他的话,“我没事。”楼衣被月奕扶起,躲在月奕身后不敢露脸,目光却始终落在清蝉身上,他大概还是觉得此事与清蝉脱不了干系。
我道:“楼衣,送月奕回广陵殿。”
听到我的命令,楼衣示意月奕离开,月奕似是还有话想说,顿了片刻后还是同楼衣一道走出北苑,走到我身边时,我听到他似有似无的一句,“陛下为何不疑臣?”
我目送他离开,小胤子也带着一众宫仕与影卫退出去,这里只留下我与清蝉,看着这些人陆续离开,走了几步倚着宫墙道:“看来陛下是有话对我说,只是方才那一幕陛下也见到了,陛下就不怕,单独留下,我会借那些小兽之手伤陛下?”
“五皇子这么聪明,朕可不相信皇子会做这么傻的事。”我走到他的身边,目光落在他的脚下,开门见山,“司千宫的那幅画是不是你放的?画中之人是不是你?那幅画究竟有何含义?”
他勾唇浅笑,看来早有准备,他道:“我以为陛下会问,那日是不是我让小狐伤得君子,今日之事与我是否有关,这些小兽为何会听从我的命令?看来陛下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在意那位君子。”
他这么激我不过只是为了逃避回答罢了,我颔首,“朕在意月奕到什么程度,想必上回你就已经明白了,还需要再试一回吗?这些问题五皇子可以一个一个的问答与朕,朕现在就只听五皇子说。”
他环顾四周,离开墙体走到我的面前,“陛下说的画不是我放的,不过,那幅画现在在我那里,如果我猜的不错,陛下已经从新主子那里知道我去过一回司千宫了,那一回就是为了拿那幅画,至于画上的人,不是我,但也是我,这恐怕就是那幅画真正的含义了。”
“五皇子是在同朕打谜吗?”我冷声道出这句话。
他摇摇头,“陛下的疑惑很快就都会有答案,清蝉只希望能求陛下一件事。”他澄清的眸子看着我,目光纯清的藏不下任何秘密。
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我不由自主的吐出三个字,“什么事?”来大宁这么多年,我猜想他是终于想要离开了。
他道:“等到今年安国使臣觐见陛下之时,我猜想他们必定回向陛下讨回质子,到时我希望陛下,”果然还是想回答自己的国家,我早在赏梅宫宴上就答应过他要送他离开,这件事自然会答应他,然而他就下来说的话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说,“驳回这件事!我……不想回安国。”
自己的国家不想回去?“为什么?”就算是被当做弃子利用过,难道在大宁还要好过自己的国家吗?那日在赏梅宫宴上,我记得我提起让他回安国时他的反应,难道就是因为先前提起被使臣拒绝,所以他就不想回去?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后退一步向我行礼,道:“小狐会走路,只是不能像其他野兽一样捕食猎物……总这么站着我有些累,清蝉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