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要胡言,天人之说,一直不过就是传说罢了,你我都没有亲眼见过,何况恐怕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身边的人说着突然噤声。
我朝右侧看去,果然是如此!不远安王向我走过来,走到我的面前,低声道:“孤王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女帝曾经的‘檀郎’吧,殿下可知道他今日为何会在这里?”
我没有开口,听他接着道:“你说他不愿意回安国,你恐怕不知道吧,他一直都在与我私传密信,这个舞者被女帝逐出宫去,孤王即可便得到了消息,孤王还知道,女帝让他出宫,不仅不是驱逐,反倒是为了保护他!”
我不由攥紧手心,清蝉为何会向他传递出这些消息?月奕出宫之事,知道的人,不是都已经被小胤子处理掉了,难怪秦开寞会跟出宫来,会对我说那番话,一定是清蝉,是他告诉秦开寞的!
“你说的不错,女帝可能真的不在乎你,但是能让她费尽心思去保护的人呢?她总不会还不在乎吧!”
“你想干什么?”如果敢伤害月奕,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勾唇露出嘲讽的笑意,“孤王只是想换回孤王在意的人,你放心,就算是他现在在孤王手中,孤王一样不会放你走,多一个人,孤王就多一重保障!用你们二人换一人,可是她赚了!”
登基大典是如何结束的,我是如何回到这间宫室的,当宫室再次打开的瞬间,一切都不重要,安王居然将月奕送到了这间宫室中,他走进正殿中,看见我,就仿佛不记得了一般,不,他的确是不记得了,是我让他不记得了。
带他来的人关上殿门,他向我浅笑,轻声开口,“大殿上的舞姿,如何?”
我一怔,熟悉的人在我面前说出这样陌生的话,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小胤子是让他忘了一切吗?他是不是真的以为我是殿下乾晟?
见我没有回答,他向我走近两步,吐出两个字,“比之……”他顿了顿,才接着说出一句令我难以置信的话,“比之三年前的宁蒙御宴时如何?”
“你?”这么近的距离,我看清了他的双眼,那双眼中感情,就如同多少次,在大宁的皇宫中,一丝期许、一丝悲悯、一次无奈,“你没有忘记……”
他眼中含着笑意,吐出那两个字,“陛下。”他无数次的这样唤过我,我却从未有过这一刻的情形,他还记得我,可是,“可是小胤子……”
“他没有骗陛下,他依照陛下的意思来混淆臣的记忆,只是他不知,对陛下用的巫蛊之术对臣,是无用!”
我微怔,却猜不透他话中的意思,他道:“还记得臣问过陛下吗?陛下为何不疑臣?”他的眼中藏着无数的思绪与秘密,“还记得质子说过的话吗?小兽是有灵性的,不会无缘无故攻击臣。”
清蝉对我说过两次这样的话,一次是在小狐伤了月奕之后,一次是在麋园北苑,自从知道他是是南宫月奕,我便告诉自己,绝对不要再疑他,何况当时清蝉身上一点重重,我根本就无暇再顾及到他。
我抬眼看着他的双眸,虞言则也说过,他似乎是变了一个人,我只当他是大病初愈没有在意,难道他还有什么瞒着我?
他在我耳边呓语般得缓缓道:“当初为救陛下身中剧毒,十六王子告诉陛下蒙国有医,能醒臣,十六王子与陛下都不知的是,蒙国的医是蛊医,臣体内带着蒙国蛊种,南疆巫术与蒙国蛊医相同,对臣没有用。”
蛊!蒙国的医用蛊唤醒了月奕,可是,这些他怎么会知道,我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却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道:“十岁那年,陛下落水,是臣救了陛下,臣本该在那时就已经离开这人世,是父亲请巫医为臣续命,臣的命由巫术支持,所以才会身子虚弱,蒙国蛊医将蛊种放在臣体内,再次为臣续命,代价是——作为蛊种的宿体,三年之内必会毙命。”
“三年?”只能活三年,所以他才会看似身子比先前好,不过只是假象罢了,所以他才会性情大变,甘愿作为替身也要留在我身边,所以他才会被那些野兽攻击,是他体内的蛊种吸引了那些野兽,所以他才能不受方云扰蛊术的影响,还能记得我!
我不住的摇首,就像那日安王在我的面前,如同疯癫,这不可能!我情愿他已经我将我忘记,我情愿他从未遇到过我,我情愿那时被墨谨所伤的人是我,我情愿……代替他承受这一切。
“陛下!”他的一声轻唤,让我冷静下来,听他道:“臣别无所求,只想留在陛下身边,臣本是已死之人,这么多年也够了,臣本不想告诉陛下这些,只是现在臣若不告诉,恐怕就在没有机会了。”
“不!小胤子会放了清蝉,朕会带你回大宁,小胤子连天下都能替朕争得,你放心,他一定会有办法的,朕说过会保你周全,绝对不会食言!”我抓住他的双臂,他太过纤弱,仿若我一用力便会伤到他!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陛下是君,月奕是臣,只有臣为君死,哪有君非得保全臣的道理?”他浅笑着从怀中取出一方白帛,“臣出宫之后给他传了信,他知道臣并未被混淆记忆,陛下出使前,他就猜到陛下此行不会顺利,便传信给臣,让臣最后护一次君。”
他将白帛交到我手中,我不敢展开,我不敢相信,小胤子会让他来送死,“陛下一定好奇为何自己带的人安王能轻松解决,那些人并非是能保护的了陛下的人。”
那些人不是“地弑”“鹰眼”,只有我不知道,难怪,会没人来救我,这是小胤子布的局,安王之手……可是他究竟为何,容不下月奕?
月奕从怀中取出一支软玉簪子,那是晋封之时我亲手为他簪上的,此后再也没能见他簪上过,他将簪子递到我手中,“他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明日就会有人来救陛下,质子不能还,陛下还记得流传在都内的那句话吧!”
得清蝉王子者得天下!得清蝉王子者得天下,得清蝉王子者得天下……
就为了这一句话?“小胤子布下这个局,为的……”
他浅笑摇首,“为的不是这句话,是这句话中的天下,陛下,臣没有资格替陛下争这天下,臣能做的就只有这一点而已。”
“可是……”我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为了天下,为何一定要将你……朕告诉过他,你是朕不能伤害的人,他怎么敢?”
他沉默许久,在我面前缓缓跪下,“陛下知道,天下大局,合久必分,谁先开战,谁便占据战机,陛下不能师出无名,也不能真用乾晟殿下的性命去做这引子,臣能为陛下做的,只在于此。”
他的笑意此刻落在我的眼中,如同万箭穿心,我摇着头,后退几步,知道被桌案挡住,再也不能后退,“朕不要天下,朕不要王位,朕从一开始就从未想过,要夺这王位,朕要的不过是救母妃出冷宫,不过是保你一世周全罢了!若是连这都做不到,朕还要王位做什么?朕怎么配做这天下的王!”
头一回将心中所想全都说出来,可我明白,现在才说这些,一切都已经晚了,骑虎难下,我已经做了帝王,就算我不想要,这个天下也必须要牺牲他们去争。
月奕起身走到我面前,对我道:“陛下不想要天下,却有人想要夺陛下的天下,陛下想护全自己想护的人,就必须去争这天下,陛下想要护全的人,不止是臣,流隐夫君、秦开寞、文武百官、大宁百姓、替陛下争得天下的人,没有一个是陛下不想护全的,陛下今日护全了臣,或许明日伤得就是他们!”
“今日的你无法护全,朕还怎么去护全他们?”我几乎是向他吼出来,我不想护全什么天下人,我只想护全那个我在乎的人!
他的声音如同魔咒,他说着,“陛下为君,为天下人之君,要抛下的便是这些儿女私情,臣知道陛下在意臣便够了,臣只求陛下他日登上九鼎之巅,俯瞰天下众生,从此安享盛世。”
“朕做不到,朕做不到……”我只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一个无用的公主罢了,江山天下,不是我想能护全就能护全的,我做不到,也不想做,我在意的人,我一个也留不住,还有什么资格做天下人的君主?
我的眼前模糊了视线,听见他说:“陛下做得到,凭陛下一己之力无法完成的,臣会替陛下完成,陛下只要永远记着,你是天下人的陛下,就够了!”
他说:“陛下记着,只要陛下在意臣就够了,臣此生无憾,今日一见,将是陛下与臣最后一次相见,明日之后,陛下便能以此为由征讨安国,成为天下人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