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胤子退出内室，秦开寞满腹疑问，我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问他，“那副画中的人，是什么样子？”
听到我的话，秦开寞颔首沉默片刻，看着我认真答道：“那副画，只是一个背影图。”
“背影？”宫廷的画师都是极其善于描摹人五官样貌的，是背影就不会是宫廷中画师画的，或者说不是出自大宁的宫廷画师之手，“既然只是背影，你怎么知道那是美人？”
秦开寞离开床榻，走到我身边，在桌边坐下，我在他面前坐下，他为了斟了一杯茶，道：“美人，不止美于容貌，就算是画师画技再高超，也很难画出人的神韵，所以容貌很难描摹的，但是这幅画，单只是背影就很有神韵，一看就让人觉得，画中人是绝色。”
还有人能将一幅画画出神韵么？秦开寞接着道：“那副画，不只是我，连一叶都看出是美人了，陛下若是见过，也必定也会这么觉得。”
“所以，你便想要那副画，可即便是美人，也不过是画罢了。”就算画的再有神韵，也不可能从画上活过来，他莫不是志怪之说听多了，觉得这是画中仙，还能从画上下来不成？
他摇摇头，“臣妾要的不是美人，臣妾是对美人衣袍上的纹饰感兴趣。麒麟纹，麒麟是瑞兽，在大宁，乃至天下的传说中都被赋予了十分优秀的品质，其性温善，不覆生虫，不折生草，头上有角，角上有肉，设武备而不用，因而被又称为‘仁兽’。”
他言罢看着我不语，麒麟一直以来的都是祥瑞的象征，是只有祭祀供天用的祀品上才能使用的纹饰，一般人不会轻易使用，除非是皇室宗亲，就算是宗亲，也只有在祭典上才会佩戴或穿着，但祭典上绝不允许画师参与。
“你是对画中人的身份感兴趣？”一叶方才说他看着这幅画三日，这幅画上他是否看出了什么？
他也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端起茶盏在手中把玩，“一幅画臣妾可看不出什么身份，臣妾只是在想，麒麟这种瑞兽，是否真的存在，若是真的存在，又该生在何处？陛下的麋园里有那么多的四足兽，偏偏没有麒麟，若是能找到麒麟的生长之所，带几只回宫多好。又能招来祥瑞，又能体现陛下是仁君。”
可笑我竟同他一本正经的说起这事，他的思想和乾晟合拍，我不知该如何去接他的话，小胤子在此时推门进来，“陛下，安排好了。”
我颔首，问秦开寞，“今夜你是想留宿司千宫，还是回榭亭轩？”
他看看我，又看看小胤子，起身向我行了个虚礼，“臣妾还是回榭亭轩吧，”他说着便往外走边嘟囔着，“就算是传说中的瑞兽，也不是绝对不存在的吧，说不定真……”
目送秦开寞离开，小胤子替我将斗篷拿下，“奴才已经派了‘地弑’三人到质子身边去，陛下可还要奴才做什么？”
我颔首，将秦开寞方才为我斟的茶饮尽，“你派人去安国，调查出这位五皇子的真实身份，朕一定要弄清楚，他在这里边，究竟是什么角色。”
“陛下的意思是？”
“麒麟。”我吐出这两个字，小胤子露出去一丝疑惑，“你可还记得我们头一次见到清蝉时的情景？”
小胤子微皱眉，点点头道：“记得，是在冷宫之中，陛下因为此事将摄政王召进宫中，用先祖摄政之事，警示了摄政王。”
“朕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那日清蝉的服饰。”
小胤子恍然大悟，“那日质子殿下身着的是一袭玉蓝麒麟纹的衣裳，陛下是怀疑，开寞主子所说的画中美人就是质子殿下？”
我不置可否，画中人是背影，是不是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开寞说他曾来过司千宫，政事重地是政事殿，司千宫不过是寝宫，他来司千宫到底是什么目的我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现在又多了一幅画。如果说这幅画是他放到司千宫的，那他的目的就更让人捉摸不透了，除非画中藏了什么暗器，他想置我于死地，可秦开寞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连这幅画的来历都不明白，根本无从下手，小胤子虽聪明，可民间有句俗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些事之间。乍看之下，毫无联系，就算是他，也解不开谜。
我道：“说说你的看法。”
小胤子分析道：“麒麟是瑞兽，一般都只用于祭祀之时，和皇室宗亲身上，平常人的任何东西都是不能随意用麒麟做纹饰的，在大宁这是千百年的规矩，现在的大宁，能用麒麟纹饰的，就只有乾晟殿下，连摄政王都没有资格。”他顿了顿，“安国向来重祭祀，每年祀天道都有四次祭典，大宁每年必行的祭典就只有一回，尚且有这样的规矩，安国的规矩只会多，不会少。”
我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据奴才所知，安国的王室都是不会以麒麟做衣裳纹饰的，只有祭典时国君的身上才会出现麒麟的纹饰，安国对大宁称臣后，国君不得用龙纹，恐怕现在有资格用麒麟纹的就只有安国国君了。”
“你的意思是清蝉是安国的国君？既是国君为何会到我大宁来忍受四年屈辱？何况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在大宁四年，安国不乱？”
小胤子摇摇头，解释道：“陛下理解错奴才的意思了，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奴才曾说过，五皇子原本是安王除了太子外最宠爱的儿子，除了国君外，能用这麒麟纹的恐怕就只有太子了。”
依照他的分析，我道：“清蝉若是安国的太子，那他就是安王安排在朕身边的细作，所以当时就算是朕不要他们送质子入邦，安王还是执意将清蝉送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若是安国反了，他能做内应？”若是这样，有些事就能说的过去了，安国使臣不向大宁讨回皇子，清蝉自己不愿回国。
我忽然想起那日除掉唐聿玉，在冷宫之外偶遇清蝉，他说同为弃子，他是否应当怜悯他？那日他的悲伤不似是装出来的，到底什么才是真相？清蝉身上有帝王的气质，说他是太子，也有可能。可眼底无尽的悲伤，更加会让人信以为真。是小胤子的猜测错了，还是我被他骗了？
小胤子摇摇头，“奴才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质子殿下不会是安国的国君，奴才无能，当年安排在安王身边的‘鹰眼’早就被他默默除掉，否则现在也不会处于如此被动之势下。”
安国国君身边的安插的人，早在安国称臣送质子入邦时就已经没了消息，小胤子后来也试着重新派“鹰眼”前去，那些一入安国境内就没有了消息，后来便不了了之，如今安国国力只怕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日渐强大，现在想安插细作就更难了。
“这件事与你无关，安王身边若是真能被随意安排进细作，岂不是安王无能，朕只是担心，五皇子在我大宁四年，是否现在对我大宁都了若指掌，知己知彼，便能百战不殆。他若是真是细作，安王这步棋才是下的极好！”
小胤子替我斟了一杯茶，安慰道：“陛下放心，就算安国真的反了，现在我大宁有诗家三将护国，大宁国力强盛，千百年来，都没有吃过败仗，就算是当年安国得到了大宁的军事布防图，不也还是败在了诗将军的手下。”
自从蒙国称臣之后，加之先前父王除去小国，天下之大，大宁为主，有六年之久没有打过仗，士兵们知道我大宁国力强盛，恐怕也有所懈怠。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诗适秦虽胜过安国一回，但江山代有人才出，难免安国不会出猛将，而且安国这些年来也一直在韬光养晦。任何事都要防着，不能掉以轻心，这——不是你告诉朕的么？”
“奴才明白，既然陛下担心质子殿下是细作，那便杀了他，永绝后患。”
闻言，我不由握紧手中的茶盏，小胤子做事狠心，我是知道的，当年杀兄弑父都是由小胤子一手安排，可是，若他不是细作，若只是我的猜测，那……
小胤子的声音如同魔咒，“陛下，另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陛下难道是不忍心？”
错杀吗？那些死去的人中，有多少是被错杀的？可我登基之时还是放过了乾晟，而且也没有错放，现在又要错杀吗？我摇摇头，“他毕竟是安国送来的质子，若是说杀就杀，对安国也不好交代，或许安国原本不想引起战端，却因为质子之死，让天下人陷于战火之中，就不是朕的初衷了。”
他想了想道：“陛下若是担心，不妨今年安国使臣觐见时，陛下找个由头，将质子殿下送还安国，一来显得我大宁友善附国，二来安国若是再拒绝，便证明质子殿下真的有问题，到时候质子殿下若是急症暴毙，安国又能说什么？”
他考虑问题总能正中要害，我颔首，起身走到床榻边，轻叹一声，“嗯，就按你说的做，安国的使臣在蒙国之后，三月快到了，蒙国使臣也到了该觐见的时候了。”
他尾随过来，放柔了声音道：“十日之后，言则主子和月奕君子就该回宫了，陛下今日累了，该歇息了。”
十日之后，月奕就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