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落得越发的大，政事殿的门都开不得了，小胤子命人将暖炉挪的离近了一玉案些，“陛下今夜这雪怕是连司千宫都回不了了，陛下就在偏殿中歇下吧，明日一早奴才再命人清道。”
司千宫也好，政事殿也罢，只不过是个就寝的床榻，在何处不都是一样？我颔首放下手中的折子，天寒后大臣们上奏的折子都少了许多，这本折子还是从边境传回来的，是流隐写的亲笔信。
流隐在边境已经两年了，上回因为虞言则自请立为王夫之事他回来过一回，此后就没有再回来，只是原本与诗适秦在同处镇守的，诗适秦现在将他派到南境，与正远将军共守一关，大约是想磨炼他。
他信中无事，只是问安罢了，可就是这句问安，却的确是看出他长大了，有几分将门之后的风范了。
小胤子将看过的折子整理好放到一旁去，将原在右侧的盒子打开，“陛下，这里是今年大臣们呈上来的愿进宫的公子们的文书，统共三十二位，陛下先看看。”
“你看过了？”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问他。
他摇摇头，“这些都需要陛下来甄选。”
我将手中的文书打开：“正二品兵部执事之子傅清廷，年及冠，熟读兵法，晓畅军事，品貌端庄，行事正直。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千篇一律，三十二位，个个品貌端庄，年年送上来的都是品貌端庄，礼部的人是不是该找个先生好好学学词句了？”
“陛下息怒，陛下若是真不想看这些官话，奴才来替陛下看，陛下定夺就好。”他说着拿起下一本文书，翻开。
息怒？我有何可怒？不过是觉得他们所为都是敷衍了事，记的不错，去年入宫的“檀郎”中就有两位去填补了礼部的空职。
我起身进入偏殿寝室内，小胤子示意宫仕带上文书尾随我进去，偏殿内早就着人暖了屋子，这会儿在里面竟觉得比正殿内还暖，屋外的雪下得如此之大，都说瑞雪兆丰年，来年不知是不是丰年。
我回身挥退宫仕，示意小胤子在桌边坐下，他放下手中文书，为我斟了一杯茶，这茶是刚煮出来的，还热的很，我将茶盏捧在手中，他呈上一本文书，“陛下这是吏部行事之子秦开寞的文书。”
我并未接过，他将文书放在桌上，“这位秦公子的名声在都内似乎不大好，秦大人怎么敢将他的文书也呈上来？”
“名声不好？怎么个不好法？”我将文书拿起，写的也不过是些官话，后页是他的文章草草扫一眼，和那些文人墨客倒也没什么不同，也没有听说前朝有哪位官员家中公子做过什么伤风败俗之事。
小胤子道：“秦公子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秦大人是文官，秦公子不学文史就已经让秦大人伤透了脑筋，偏偏他连武学也不愿接触，虽没做过什么伤风败俗之事，但是这不学无术的名声，早就在都内传开了。”
不学无术之人还能写出这种文章，想必是出自秦家门客手笔，难怪会送文书来，恐怕是想借进宫之机，一步登天，也好，这样的人留在宫中，不必烦神。我点点头，“这个留下。”
小胤子并无异议，他懂我，将秦开寞的文书呈给我，就是已经猜到我会留下他。
三十二份文书，在我用过晚膳之后，他终于全部看完，“你看的如何？哪些人可以留用？”
“掌銮仪卫事大臣的双生子萧云逸、萧云顾。陛下不想让宫中留太多前朝之人，秦开寞不学无术，不必陛下烦神，加之萧氏双子，宫中与前朝的牵绊必是最少，陛下以为如何？”
我颔首，他又道：“陛下所说的傅清廷，依奴才之见，倒是可以前朝一用，流隐夫君与诗将军分别镇守，陛下不如将傅清廷送到流隐夫君身边，虽说夫君年纪尚幼，对傅清廷的考量，还是可以的。”
流隐如今已十八，送个人到他身边，既是考量傅清廷，也是在考量他，是个不错的主意，“好，就按你说的做，明日出宫传旨，让傅清廷即刻启程，前往南境弄臣关，十日之内去见流隐。”
小胤子将文书都收起，思量一番道：“十日之内似乎太急了些，现在天寒雪深，就算是边关将士快马加鞭，恐怕也要少则八日才能到弄臣关，何况傅清廷从未去过边关，是不是多给些时日？”
“傅清廷前去弄臣关，不是走马上任，你传信流隐，十日之内他若到得了，便许他官职，若是十日之内到不了，就让他回来，继续做他兵部行事家的公子，他若有心，十日之期，绰绰有余！”
小胤子颔首，“奴才明白了。”
“旁的，没有能用之人了吗？”见他不再说话，我追问一句。
毕竟都是世家大族的公子，才学过人的应当还是有些的，小胤子摇摇头，“朝上官员都是去岁活血，并无多少空职，今年殿试过后大概必会有新官上任，奴才见这些文书中多半都是门客所写，与陛下每日看的奏折如出一辙，多半都是些才疏学浅之人，倘若真有才能，大可参加试举，不必送上文书，想进宫中。”
言之有理，既然会将文书送上来，多半是没有什么才能，“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说傅清廷是可用之人？”
小胤子将傅清廷的文书递给我，“陛下看看就明白了。”
我翻开文书，文章写的的确不错，有些朝中老臣的手笔，只是文章不错，恐怕是人代笔也未可知，我抬眼看向小胤子，他示意我将文章看完。
我将文章看完，文章末尾处用朱砂笔墨写了一句话：此章全出自草民之手，草民不想入宫，旦请陛下明草民之心！
就冲这句话，若所言属实，这个傅清廷倒是个聪明之人，可以一用，只怕是以退为进之法，他知道进宫不易，入朝太难，用这个法子，反倒能引起我的注意，以为他当真是有用之人，虽说也算聪明，可却有投机取巧的嫌疑。
小胤子似是猜出了我的心思，道：“陛下设下十日之期，正好测一测这傅清廷是不是投机取巧之辈。”
我点点头，“好了，你让人将东西收拾了，朕乏了，退下吧！”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正殿中宫仕的声音打断，“启禀陛下，蒙国特使送来信件，请陛下亲阅。”
我示意小胤子，他打开侧殿殿门，接过信件，踌躇片刻，呈到我手中。
蒙国的信，难道是虞言则送来的！我打开信件，信上说月奕半月前就已经苏醒，只是现在天寒雪深，月奕身子本就不好，待到开春之后，他会和月奕一同回来。
快两年了，我早已不对此事抱有什么希望，他却在这时候苏醒，这场雪当真是一场瑞雪！
“陛下，这信上？”
“月奕醒了，等开春，言则会将他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