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回到了司千宫中，就像我不知为何会在冷宫中醒来一样，我也不知为何现在会在司千宫中醒来，先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冗长的梦境，我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撑坐起来，却没有看到本该在这殿中候着寸步不离的人，“小胤子。”我唤出这个名字，得到的却不是我想要的回应，宫仕打开殿门，我看见了一张有几分陌生的面孔，他在我面前跪下，“陛下醒了！陛下总算醒了！”
这张面孔我从未见过，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真的清醒，为何司千宫的人，我却不识得，“你是谁？小胤子呢？”
我害怕听到的回答，终是没有从他口中听到，他语无伦次的努力解释道：“回陛下，大人、大人去吩咐御膳房准备早膳了，奴才是、是太医院的看管药材的，大人前些日子刚把奴才调到陛下身边，侍候陛下。”
小胤子还在，这不是梦境，我已经想起了此前所有，小胤子带着御膳房的人到司千宫时，我已梳洗好坐在桌边，听新来的宫仕讲，我已经在司千宫中昏睡了四日，小胤子每日都让御膳房的人准备早膳、午膳、晚膳，我没有醒，连宫仕们都担心，只有小胤子不担心，他说我无事，只是累了。
我却不知道我这一睡就是四日，四日的时间，安国使臣已经返疆了吧，小胤子带着御膳房的人进来见到我时，就像此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挥退了所有人，为我斟了一杯茶，是今年新进贡的雪青，他替我布菜，口中道着，“陛下今日怎么醒的这样早，奴才已经安排下去了，陛下今日不必早朝，这是茶涩，是御膳房新出的菜品，陛下尝尝，据说是药膳。”
我夹起这道名为茶涩的药膳，入口苦涩，果然如同他的名字一般，茶涩，当真是如同茶水一般，我开口，“清蝉……”
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依照陛下的意思，质子殿下现在还在皇宫中，安国使臣已经回疆，安王没有为难，默认此事，陛下要见质子殿下吗？”
清蝉还好好待在宫中，他先前说，留下他就能避免战端，现在看来当真是如此。我摇摇头，“不必了。”
他放下银箸，退后几步在我面前跪下，道：“陛下如今已经知道所有真相了，陛下想怎么处置奴才，奴才绝无怨言！”
我手足中的银箸停在了半空中，不知过来了多久，我放下银箸，“朕知道了真相为何还要罚你？”
他一怔，难以置信的反问，“陛下说什么？”
“当年是朕让你替朕做出的选择，既然是朕的命令，朕为何还要罚你？”
他仰首面向我，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后来奴才……陛下……”
我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可是——后来你擅自替朕做了决定，混淆了朕的记忆，你做这些有何意义？”
他努力地朝我摇头，“奴才只是不想看到陛下痛苦，夏侯风翊已经让陛下痛苦过一次了，只要是伤害陛下的人，奴才都会让他们死！”
他目光中带着杀气，我忽然想起，那日在广陵殿内，他也是这样目带杀气，后来的事我都不知道，“月奕，你可伤害了月奕？”
我攥紧手心，月奕是我最不愿伤害的人，更是我不能伤害的人，见他摇头，我舒了一口气，听他道：“月奕君子是奴才不能伤害的人，奴才只杀伤陛下的人。”
当年南宫满门是夏侯风翊监斩，风翊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死在小胤子手中，就算没有江南之行，恐怕他也早晚会死在小胤子手中，这是他的命数。
我俯身将小胤子扶起，“清蝉告诉过朕，这是南疆的巫蛊之术，你怎么会南疆的巫蛊之术？”
“南疆？”他重复这两个字，“当年卿氏被陷害，满门抄斩，就是因为南疆，因为相侯夫人是南疆人！”
小胤子的母亲是南疆人！他接着道：“卿家满门抄斩之后，是南疆人组织了‘鹰眼’，给了我‘地弑’第一人，南疆人利用陛下之手杀了皇子王上，后来，他们要我杀了陛下，将大宁赶尽杀绝，奴才没有答应，而是用他们给我的一切，将他们赶尽杀绝。”
我怔住，“现在宫中还有一人是南疆人，方云扰，方云扰能令小寒花开，用的就是南疆的巫蛊之术。”
“乐师呢？箫音令朕混淆记忆的乐师呢？”因为有乐师的存在才会让清蝉看出端倪，月奕与清蝉都说过，乐师是南疆人。
他摇摇头，道：“没有什么乐师，奏曲子的就是方云扰，箫曲只是巫蛊之术的一种，方云扰的蛊术就在于花草，陛下可还记得质子殿下说的话，彼岸花开，陛下便会记起一切，先前陛下听到的曲子，是曼陀罗华，花开封忆，奴才就是这样替陛下做的决定。”
我看着他好久，其实有些事只消我问问就会得到答案，只是我没有才将此事变得如此复杂，我坐回到桌案边，沉默好久，道：“将方云扰逐出大宁，从今往后，这件事就让朕替你忘记，你是朕的小胤子，一直都是。”
我拿起银箸，夹起盏中的菜肴，御膳房总算是肯换了新菜式，小胤子愣了好久，直到外面的宫仕推门进来，“陛下，榭亭轩的开寞主子求见。”
小胤子这才反应过来，替我开口道：“回了他，陛下不见。”
宫仕正想出去传令，我开口打断，“慢着。”
小胤子有些诧异的看向我，我道：“让他进来。”
宫仕没有动，直到小胤子挥手示意，他才领命退出去传令，我的话果然还是没有小胤子的有用，宫仕才出去，秦开寞的声音便传进来，“臣妾听说陛下在政事殿累得昏倒，昏迷了好久，不知现在可醒了没有？”
他话音落下时，站在了我的面前，看看我，又瞧瞧小胤子，连虚礼也不行，直接快步走到桌案边坐下，“原来陛下在用早膳，臣妾正饿了，添副碗筷，臣妾也要吃。”
小胤子踌躇片刻，示意一叶去拿，秦开寞笑道：“陛下昏迷了多久？刚巧臣妾得到消息，陛下就醒了，臣妾是不是陛下的福星？”
他倒是会给自己揽功，我笑道，“说吧，现在来找朕，又想向朕求些什么，直说便是，同朕何必绕弯子。”
听我这么说，他还不乐意了，“陛下这说的什么话，臣妾想陛下了，来看看陛下还不成吗？陛下把臣妾当什么了？”
“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想求什么？朕早就说过，你求的，朕能满足，就都会满足，你若是不说，朕可就真当你没事了。”
“哎，别！陛下每回都这么拆穿臣妾，就不能让臣妾行行后妃之礼吗？”他腆着脸笑得一脸谄媚。
我笑看着他，“说说吧，这次想向朕讨什么？”
我话音落下，一叶手中提着食盒闯进来，插话道：“少爷想去看美人，少爷都想了好好些日子了，美人主子就是不肯见少爷，还是一叶给少爷出主意，少爷才想到来求陛下帮忙的。”
他话音未落，秦开寞走过去狠狠的敲他的脑袋，“胡说八道，美人、美人、美人！除了美人你还知道什么？”
一叶抱着自己的脑袋往我身边躲，口中还不认怂，反驳着，“还知道吃啊，少爷不是说天下唯美人美酒美食不可辜负，一叶不会喝酒，一叶还会吃。”
秦开寞被他逗乐了，也不追着他跑了，在桌边坐下，才想起我来，道：“陛下别听一叶胡说，臣妾是多去了几回广陵殿……”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叶打断，“没错，但是每回都被里面的美人主子给挡在门外了，少爷你不就是为了这事来找陛下的嘛，一叶明明没有说错。”
秦开寞作势起身，一叶躲到小胤子身后，我轻咳一声，“是不是朕太放任你了？这里是让你们主仆打闹的地方吗？”
一叶吓得赶紧跪下，秦开寞收敛了些许，正色道：“臣妾真不是去找美人的，臣妾是对广陵殿主子的那只鸟儿感兴趣，臣妾想找他借来玩玩，可他连见都不见臣妾，臣妾才只好来找陛下的。”
那日之后，不知小胤子是否禁了月奕的足，我看向小胤子，他开口道：“不是月奕君子将主子拒之门外，是君子被禁足，什么人都不许见。”
果真如此，秦开寞闻言皱了皱眉头，“陛下不是很喜欢广陵殿的主子，为何要禁足？既然如此，那就更容易了，陛下别禁他的足便是了。”
不论是讨东西，还是求情，他都如此理所应当，我没有回答，小胤子问他，“开寞主子说的鸟儿，是什么鸟儿？”
秦开寞若有所思，道：“应该是军中传信的鸟儿，我先前在父亲的书房中见过一回，似乎是叫鹞鹰。”他言罢，又点点头，肯定道：“没错，就是鹞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