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鹰是军中传信才会用的,月奕从没有接触过军队,鹞鹰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宫室中?你可看清楚了?”
秦开寞颔首,郑重其事,“自然看清了,每天都能见到有鹞鹰飞出去、飞回来,怎么可能看错,不过陛下,你说这鹞鹰是军中传信用的,广陵殿的主子是怎么弄到的?给我也弄一只可好?”
鹞鹰是军中传信用的,大宁军中的鹞鹰都是三只成组,且善于隐匿,秦开寞看见鹞鹰出现在广陵殿,那广陵殿就是它们所到之处,先前从不曾发现月奕有养过鹞鹰,或许是——虞言则!虞言则最是喜欢月奕,三月和蒙国使团回邦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我一直忙于旁的事,一直没有想起,他左右是蒙国人回自己的国家,也不会出什么事。
若是虞言则,依照他的性子,若是想给月奕传信,多放些鹞鹰出来也说的过去,只是我昏睡的时日中,小胤子必会代为处理此事,这件事他竟没有告诉我,难道是不知道?
我看着小胤子,等他自己给我解释,他垂下眼帘不看我,我问他:“这件事,你可知情?”
大概是猜出了此事不简单,秦开寞没有说话,将目光投向小胤子,小胤子沉默许久,才终于开口,“奴才知情,鹞鹰的信件不仅传给月奕君子,也传给了陛下,陛下稍等,奴才去取信件。”
他言罢走出司千宫,秦开寞看着我似乎想说话,却被一叶送上碗筷堵在喉头,一叶将碗筷摆在他的面前,为他布菜,在他耳边低语一阵,他斜睨了一眼他,拿起碗筷,如同头一日进宫是一般,目无旁人的开始吃起来。
小胤子回来的很快,他将一支竹简递给我,道:“陛下看看吧。”
竹简上说,虞言则在蒙国王宫暴毙,虞言则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是因病暴毙,秦开寞放下银箸问,“上面说什么了?”
我将竹简扔到他面前,小胤子拿出另一样东西呈给我,是一份书,书封是腾龙纹,我接过打开,这是蒙国的国书,我曾见过一回,那唯一的一回事蒙国战败投降之时。
向他他国下国书,只有三种情况:立国、战事、易主。
这封国书不必看也能猜到是易主,虞言则死了,蒙国易主,虞言则曾经说过,他是蒙王最宠爱的孩子,是将来蒙国的王,蒙国易主,虞言则暴毙,这些恐怕都是新主一手促成,王位——有时真的能让人失去理智。
“虞言则不是陛下的王夫吗?他本就是蒙国人,怎么会死在蒙国的皇宫之中?”秦开寞提醒了我,从一开始是我就应该猜到的,是我没有阻止,虞言则才会被害,若是一开始,我没有放他回蒙国,他或许还能活下来。
他的死皆因我而起,他本与蒙王有芥蒂,才会斗气来到大宁,却因我的话,与蒙王消除隔阂,蒙王驾崩,说是急症,多半是新王出手!
原本蒙王可能已经立新王为储君,只是虞言则回国,让新王感到威胁,为了王位杀兄弑父,对于帝王家,太容易。
若是我没有对他说那些话……“陛下。”秦开寞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都是注定的,王家人的生死从来都不由己,死的不是虞言则,也会是旁人,没有人能逃得过这伴随所王室生生世世的诅咒,成王败寇而已。
我抬手打断秦开寞想说的话,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臣子家的人不会明白,虞言则的死在我的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
“蒙国新皇登基,向我大宁下了国书,大臣们商定,摄政王率使队前往蒙国恭贺新王,这国书是两日前到的,现在摄政王已经出发,陛下,这件事……”
慕君思的身份去蒙国并无不妥,只是君时令一出,慕君思造反只是早晚的事,现在这个时候派他出使,若是他与蒙国勾结,只怕……我看向秦开寞,他也正看着我与小胤子,我起身道:“朕要处理政事,你吃过之后自行离开,想要鹞鹰,朕会让小胤子送去榭亭轩给你。”
我言罢,向司千宫外走去,他的声音追出来,“臣妾恭送陛下,父亲对摄政王观望已久,陛下记住了。”
吏部行事对大宁忠心耿耿,对我却未必,朝堂之上多数人以为女帝不当政,秦开寞这么说是在提醒我,这件事我要是做的好,他父亲帮的会是我,反之,不只是他父亲,朝堂之上多数人都会站在慕君思那一边。
走出司千宫宫门,小胤子问我,“陛下是要到政事殿去,还是……”
我坐上龙辇,“去广陵殿。”
我想保护他,不想让他涉及到这些事,就像头一回见到他时,他这谪仙般得姿态,让我觉得他只可远观,却还是在蒙国御史觐见的宫宴上,道出他“曲舞公子”的身份,让他想旁人献舞,所以现在我不得不让他接触,其实也是早就注定了的。
龙辇在广陵殿前停下时,我却退缩了,我迟迟没有走下来,我知道他会替我出主意,甚至他会比小胤子想的更周到,他若是没有这样的智慧,不会为我分忧,该多好,他越是这样,我便越是不敢见他,害怕面对他。
小胤子唤了我几声,我才终于回过神来,走下龙辇,走进广陵殿的宫室中,宫室外不知什么时候放满了君子兰,一片花开,美不胜收,我走进去,小胤子没有跟进来,他在猜测我的心思,其实此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否真的不想让他跟进来。
宫室的宫仕都被撤下去了,我走进去,连楼衣都没有见到,我进入内室,月奕坐在床榻边,长发未束,一袭红衣将他稍显苍白的容貌反衬的越发虚弱,我走进去弄出了声响,他没有抬头,口中喃喃道:“你真以为你这么做是为了陛下好吗?”
他说着抬起头,看清我的瞬间,他呆愣住了,微张着嘴,久久没有说出话来,我朝他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我,直到我伸出手,替他撩开挡住眼的发,他才唤出两个字来,“……陛下……”
我吐出两个字来,“是朕。”
他一怔,我想他是明白我的意思,他吃力地勾起笑意,起身在床榻边缓缓跪下,“参见陛下。”
我俯身将他扶起,看着的他双眸,这双眸子比它主人身世还要澄清,我道:“朕都想起来了,小胤子所做的一切,原本都是朕的意思,是朕自己选择了将你忘记。”
他目光闪烁,带着疑惑,“陛下想忘记臣?”他问出这句话的同时轻笑一声,“对,陛下是以为臣已经死了,所以才……”他顿了顿,“那……”
我知道他是想问,为何现在又想起了这些,“当年夏侯风翊监斩南宫一族,你连名字都没有改过,风翊为你看医书,找良方,是在赎当年的罪么?”
他看着我好久,才终于轻笑一声,“陛下是真的都想起了,或许从头一回见到臣,他就知道臣是当年的南宫末子,臣,也知道他是何人。”
从头到尾不知道的就只有我而已,他道:“陛下是如何想起这些的?”
“是安国质子。”对他不需要过多的隐瞒,只是这件事并不重要,我道:“秦开寞说,你接到过鹞鹰传信,可是蒙国来信?”
他微怔,起身走到妆镜台前,拿起一个妆盒拿到我的面前,我接过妆盒,里面是一个玉牌,和一张信纸,信纸上的内容与小胤子给我的几乎一致,而那个玉牌上的标志就是——“这些都是十六王子身边的人传给臣的,这玉牌是什么意思,臣一直没有弄清楚,玉牌上的图案也不知是什么意思,陛下既然来问臣这件事,十六王子之事,陛下想必也已经知道了。”
我颔首,“你可知道蒙王驾崩,新皇登基之事?”
他点点头,接过我手中的妆盒,打开妆盒暗格,里面的东西竟是一个玉印,他将玉印拿出递到我手中,“这是?”
“蒙国的国玺!”
新皇登基大殿上若是没有国玺在,就无法完成登基仪式,蒙国的国玺怎么会在大宁,或者原本应该登基的人是虞言则,蒙王已经将国玺传给了虞言则,然而他接下来说的话才是让我始料未及的。
他道:“十六王子此次随御史回邦前就将这个妆盒交给了臣,臣以为只是普通妆盒便没有打开过,三日前收到鹞鹰传信,让臣好好保护这个妆盒,臣打开暗格才发现蒙国国玺在里面,十六王子该是早就料定会有今日,才将国玺交给臣,国玺失踪,新王无法登基,必定会派人找寻,新王登基想必根基不稳,陛下不如趁此机会,一统两国,一来平定天下,二来……”
他没有说下去,我接着道:“二来为虞言则报仇吗?”
他沉默片刻轻颔首,道:“就算陛下今日不这么做,他日蒙国也必定会觊觎大宁,天下安宁的太久必定会起祸端。”
是啊,天下安宁的太久,必定会起祸端,与其等到他国进犯之时才知道防御,倒不如先下手为强,现在国玺都在我手中,这天下不也在我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