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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娅2025-06-24 14:483,650

7

自中秋宴后,我与顾启之的相处越来越融洽。

顾启之每日忙于朝堂政事,劳心劳神地批阅奏章,一时精神短少,卧病在床。我则日日亲侍汤药,十分尽心。

不过月余,江晏川便将温琼应进门,虽无甜蜜,但也相敬如宾。

温琼温柔小意,体贴入微,倒让江晏川有了几分愧疚。

凉风习习,秋霖脉脉,我坐着竹轿,撑着青绸油伞,身后跟着不少侍女,轻絮手中提着个食盒。

烟雨朦胧,女子慵懒地半倚着,眉不点而翠,仿佛一幅水墨画,靠近便成了亵渎。

我来到养心殿,将食盒置于案上,略有些担忧道,

“陛下尚在病中,应该好好将养,何苦又支撑着起来。”

顾启之正在批阅奏折,脸色苍白,额上冒着汗珠。见我来了,勉强挤出笑容,

“难为你天天来看我,朕无碍。”

我揭开食盖,捧出汤药来,一勺一勺地喂他喝下。喝罢便来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揉着穴位。闲聊了一会儿,我便自行离去。

顾启之眯着眼,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我回到宫中,沉烟急匆匆地上来,

“娘娘,江大人及一众官员因贪墨被押入天牢了。”

我心下一惊,一时没有站稳,没想到他动作竟这么快!

宫姝沉思着,这两日顾启之神神秘秘,有几日去养心殿时,看见他的一些心腹来来往往,必定有所动作。

我低声对沉烟说了几句,沉烟领命而去。

须臾,沉烟领着一名紫衣男子进殿,随后恭敬地退下,掩上了门。

男子半跪在地上,我问道,

“此次官员贪墨之案,可有隐情?”

“确有隐情,我们的人日夜监视顾启之,他早起了铲除异党之心,只是时机尚未成熟,不敢妄动。如今想是病重缠身,不得不做了。他布局已久,只待今日连根拔起。”

我咬着牙,命那男子退下,自己闭上眼沉思。

珩羽阁是我一手创立的,几年来为她传递情报,忠心办事。我所需之物也通过他们带进来,除了紧急状况才会见面,一般都以飞鸽传书的形式联系,以免暴露。

珩羽阁的势力盘根错杂,上至一品大员,下至平民百姓,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们。想要在这深宫活命,没有点势力是活不下去的。

我望向窗外,雨下的越发紧了。

我正兀自想着,有宫人来报,

“江夫人想见娘娘。”

我皱起眉,江晏川入狱,江家其余人等都已被控制,温琼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我命人将温琼引进来。

温琼从殿外进来,她浑身湿透,水珠从发稍落下,哪里还有半分端庄模样。

她一进来便跪倒在地上,

“求娘娘救救他!”她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我抬起眼,“琼娘,你糊涂了,自古后宫不得干政,本宫又如何能救他?况他罪有应得,事关天下民生,本宫也无法帮他。”

温琼垂着头,死死咬住嘴唇,

“娘娘一定有办法的,求娘娘念在昔日情分上救救他!”

我叹了口气,“并非是我不救他,你是个明白人,看在我曾经与你交好,我可以保下你,至于他……我无计可施。”

温琼面白如纸,摇晃着起身,

“娘娘可想知道琼娘心里的想法?”

我盯着她,眼前分明还是我熟悉的温姐姐。

温琼轻声开口道,“听我说个故事吧。

多年前我路过京师学府,院中一名少年正与夫子策论,他披洒着晨光,灼灼其华,侃侃而谈,文采飞扬,像是将天下都揽之于胸壑,见之忘俗。”

她似是在回忆,“我也曾见他流觞曲水,临清流而赋诗。超然若闲云野鹤,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从此便起了思慕之心。”

她忽然加重了语气,“再后来我见他与我的密友形影相随,他们是那样般配,我心中不知有多落寞。我常告诫自己,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奢求,可又时常挂念着,挥之不去。直到她进宫……

我想着我终于有机会了,我开始日夜盼着与他相遇,我在他长去的茶楼上一坐便是一整天,时而运气好,上前聊络一会儿,心里十分激动。时而运气不好,等到暮色来临便独自回去。”

她抬头看向我,“听闻他善于萧笛,我便日夜练习舞艺,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他配合。中秋宴上,我鼓足勇气提请,他应下了,那一刻我欣喜若狂,真想就这样一直跳下去,永远不知疲倦。

后来陛下说要为我们牵线,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不敢出声,怕他会厌恶,又怕失掉了这个机会,即便他不爱我,可至少我站在他身边了,不是吗?”

她自顾自地回忆,仿佛她说的是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我有些不忍听下去,这不仅仅是她的痛,也是我的。

她忽而又抬起头望向我,

“琼娘明白了,叨扰了半日,还请娘娘恕罪。”

她转身朝门口走,轻絮递上一把伞,她对轻絮扯出一抹苦笑,拒绝了她的好意。

温琼向雨中走去,背影失魂落魄,我看着她倔强的背影,不禁有些担忧与悲戚。

温琼回到府中,依旧被重兵看守着,江晏川将要问斩的圣旨下达,全府上下择日发配。

温琼接过旨意,在窗前哭了一夜,明日他便要被斩首,她如何能见她所爱之人离她而去!

万千怨念涌上,她冲出院门,抽出守卫的剑。未等守卫阻拦,剑转偏锋,自刎于庭前。

可怜如此灵秀之女子,竟落得如此结局!

狱卒将温琼的死讯带给江晏川,江晏川满脸震惊,面容扭曲,他不相信她竟会做下这样的傻事!

他跌坐在地,陷入深深的痛苦与愧疚之中,

“是我害了她……”

他感到心口一阵绞痛,脸上有濡湿之感。

为什么他会如此心痛……

他想起那日她落寞的眼神,想起她抵住自己心口的触感。或许在他未察觉之时,那个温婉的女子已然悄悄地住进了他的心中。

他发丝凌乱,自责与内疚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笼罩其中,无法呼吸。

至此,他终于明白,那份虚无缥缈的执念本就是可笑的。

“宫姝……我再也不能等你了……”

他猛然撞上墙壁,一时鲜血迸流,情形惨烈。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他终于放下了,他的脑中浮现出那个总是在默默等待他的女子。

“最后……再等我一次好吗……”

江晏川带着那颗心,永远地归于黑暗。

当听到这些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被插进了一把利刃。

痛……真的好痛……

这些年为了保全家人,为了保全自己在乎的人,我不得不斩断自己的所有念想。

可如今,所爱之人却一个一个地离我远去……

我侧卧在榻上,眼边的泪痕清晰可见,

“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就差一点……这样也好,他们会一直在一起,既然活着的时候饱受离别之苦,死后成了一对亡命鸳鸯,也算是最后的慰藉。放心,我会替你们报仇。”

“娘娘,陛下似是有些不好了,那边请您去看看呢。”

我擦净眼泪,命沉烟为我更衣妆饰,我没有乘轿辇,而是一步步地走向养心殿, 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刃上。

我在殿外站定,调整好仪态,缓缓走入殿内。

顾启之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见我来了,强撑着伸出手。

我忙上前握住他的手,命其余人等退下,顾启之的声音低沉,

“姝儿,你心痛吗……恨朕吗?”

我淡淡一笑,“该心痛的不是臣妾,而是陛下您。”

顾启之的眼中似有迷惑,我再次开口,

“今日我便将真相告知于你,让你也走得明白些。”

我松开他的手,“我打进宫那日起,没有哪一刻不在恨你。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什么是最重要的。”

我顿了顿声,“情爱之事向来是最无用的,只有将权力牢牢把握在手中,那才是至尊之道。”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似乎觉得我是那样的陌生。

“后宫多年无子,并不是什么诅咒,那些嫔妃才人,拿什么与我抗衡?只能眼看着她们的孩子一个一个地离去。”

我忽然笑起来,“顾启之,你亲封的皇后杀死了你每一个孩子,你说,你该不该心痛?”

顾启之呼吸急促,只能吐出断断续续地几个字,

“你……你……毒妇……”

我接着说道,“是不是很疑惑这个病来的这样突然?”

顾启之瞪大了双眼,

“你每日喝的汤药中都掺杂了一种慢性毒药,药力不强,只会让你一天天的虚弱下去,直至衰竭。”

这粉末便是通过珩羽阁来的,太医也无法发现它的存在。想要全身而退,每一步都要谨小慎微,不能引人怀疑。

顾启之伸手想要扯下帷幔上的绶带,黄带子断,君死有疑。可他无论如何也扯不下带子,竟是被紧紧地缝合住了。

他眼中露出绝望的神情,发不出声。

我温柔地看着他,“下去之后,别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

我的眼神忽然又锐利起来,警告道,“莫要再去叨扰他们,否则,我会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顾启之眼神涣散,直至气绝。

我疲倦地走出大殿,身后传来太监的报丧之声,丧钟也随之响起。

我立在阶上望去,仿佛一切都归于平静。我好想大哭一场,哭尽这些年的悲楚。

到最后,活着的人反而成了最痛苦的那一个。

8

朝堂上的大臣为了皇位之事争喋不休,先帝崩逝,膝下无子,竟是无人能继位。

我缓缓走进朝堂,拿出凤印与玉玺,庄重地置于上首。

堂上一时寂静,都在等我主持大局。在众人的注视,我缓缓开口,

“先帝崩殂,东宫无主,本宫理应效仿武后,接手这江山社稷。”

话音刚落,有大臣出声反驳,

“一介女流,如何能堪此大任!”

我站在高处,眼神像刀子一般锋利,扫过这殿中的每一个人,

堂上争吵之声四起,我一声令下,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冲进来,控制住了闹事的臣子,堂上又恢复了寂静。

我再次开口,“诸位可要想明白了,是要继续安享尊荣,还是决心与我对抗?”

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也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谁都不敢再反驳。

有机灵的大臣率先跪下,

“恭迎陛下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大臣纷纷跪下效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身居高位,接受着臣子的朝拜,大有睥睨天下之势。

我登基后,借着珩羽之势,大力提拔有识之士,为先前入狱的忠臣平冤昭雪。

我祭奠他们的亡灵,“他们大抵还在恨我吧……”

我终是将这余生都锁在这深宫中了。

9

史书云:“元帝崩殂,膝下无子,嘉宁皇后自立为帝,改国号永安,政治清明,国泰民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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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许相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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