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没想到乔岚既然胆大到邀我去游湖,期间我被推下湖中,大声呼救,幸而运气不差,最终被救起。
顾启之得到消息后来到嘉宁宫,他赶到时,我正缩在床上,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物,轻絮在旁为我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他走到我面前,沉声问道,
“发生了何事,为何会突然落水?”
我咬着发白的嘴唇一言不发,一旁的轻絮忍不住开口,
“回皇上,昭贵妃今日邀我家娘娘前去游湖,娘娘谅她病中烦闷,故陪她一同前往。期间贵妃娘娘又支使奴婢去取茶水,趁奴婢不在,便将娘娘推下了湖!幸亏娘娘离岸不远,大声呼救引来了侍卫,后来又有几个小宫女作证,称在不远处洒扫时亲见贵妃娘娘下的手……”
我出声喝止她,顾启之沉着脸对小太监道,
“立刻传唤昭贵妃。”
他将我拥入怀中抚慰着我。
不一会儿昭贵妃进来了,她一进来便对宫姝嘘寒问暖。
顾启之直截了当地问道,“今日之事,贵妃有何说辞?”
乔岚愣住,随即说道,“臣妾未照应好皇后,是臣妾的过错。”
顾启之面上不辨喜怒,命小太监将几个宫女带上来。
几个洒扫的宫女起初不敢说话,后来迫于顾启之的威压,战战兢兢地指认昭贵妃。
乔岚瞪大了眼睛,“你们敢诬陷本宫!”
又立即跪下,“陛下莫要听信谣言,他们都是皇后宫中指派出去的,不足为信啊。”
顾启之见她不承认,微带怒气地问她,
“你是在说皇后陷害你?朕若是是没记错,今日是你邀皇后去游湖的吧,难道皇后还能未卜先知不成!提前找好了人证来栽赃你?”
他盯着面前的乔岚,“谋害国母,其心可诛!朕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免你死罪。”
他转头对小太监道,“乔氏善妒,犯下恶行。传朕旨意,即褫夺封号,降为答应,即日起禁足昭德宫。”
乔岚一脸震惊,起身不及,忙跪爬向前抓住顾启之的衣角,语言混乱。
顾启之被她闹得心烦,抬脚踢开她,命两个侍卫将她架了出去,随后轻声嘱咐我别受了凉,提步离去。
呵,看来这所谓的帝王的宠爱,也不过如此……
见人都离开了,轻絮捧了一碗姜汤来,
“娘娘祛祛寒,娘娘为何突然想对这乔氏动手?用苦肉计不值当。”
我轻轻抬眼,眼底划过一抹杀戮之意。
乔岚这些年风头正盛,且对我积怨已久,正想找个由头把她连根拔起,谁料她竟蠢到如此地步,我便将计就计。
“本宫忍让她多年,如今见她碍眼得很,不如早早了结。”
我示意轻絮离开,慢慢走到案前,从底下取出一封书笺,眼中流露出一抹柔情。随后很快恢复自然,提笔写了封密信,飞鸽传书出去。继而收拾好桌案,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封书笺,回到床上歇息。
6
半个月后,中秋宴如期开宴,各达官贵族纷纷携家眷赴宴。
宴会分男女宾座,列坐两侧,殿中挂着纱缎扎成的各色精致花灯。细乐声喧,富贵风流。
待各宾坐定片刻,帝后携手入殿。
诸臣子诰命皆行国礼,恭迎帝后上座。
宫人来来往往地摆放酒馔,整齐有序,此次宴会规格极高,体现了皇家的重视,肴馔之盛更是不消细说。
宫宴行至兴浓之时,一名女子娉婷走到中央,向帝后行礼。
女子身着青绿色长裙,面若中秋之月,让人移不开眼,正是温琼。
她笑着开口道,“今日乃中秋团圆之日,臣女愿献上一舞,以助此兴。”
我率先开口,“既然温小姐有此意,本宫和陛下便俟以赏听吧。”
顾启之也没有反驳,微微点头。
温琼并未立即开始,而是转向男宾席,
“素闻江大人萧笛一绝,不知可否请大人以萧配和?”
顾启之挑眉,侧目瞄了一眼我,见我不为所动,便也抱着看戏的态度。
江晏川突然被点到,不好拂了她的兴,便起身揖道,
“恭敬不如从命,见笑了。”
早有太监将萧呈上,江晏川接过,按温琼所说曲目缓缓吹来。
一时萧声起,悠悠扬扬,令人烦心顿解,万虑齐除,满殿肃然危坐,静静相赏。
温琼闻乐而舞,身姿绰约,荷袂翩跹,舞乐相和,殿内无人私语,都沉浸其中。
一时舞毕,萧声随之收尾,二人站在中央谢礼,博得满堂喝彩。
顾启之开口道,“温小姐温婉动人,才貌双全,江卿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朕看你们二人着实相配,宛若一对璧人。不如朕今日做个媒人,为你们牵线搭桥如何?”
江晏川闻言脸色一变,忙开口道,
“臣暂无娶妻之意,莫要耽误了温小姐。”
温琼眼中有些黯淡,没有开口。
顾启之有些不悦,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示意我出声。
我沉了沉目光,开口道,
“本宫看这桩婚事极好,江大人便不要再推脱了。”我顿了顿声,带了些玩笑地说道,“只是这婚事一定,不知又要令多少姑娘心碎了。”
顾启之满意地出声,“那便如此说定了,赏。”
江晏川呆呆地站在原地,直至温琼低声提醒他失态,才木然地谢恩,回归原座。有大人向他恭贺,他却恍若未闻,脑中细细斟酌我刚才的话。
又是一曲终了,我侧头对顾启之说道,
“臣妾有些乏了,想要先回宫了。”
顾启之答道,“也好,朕也有些倦了,便陪你一同回去吧。”
于是对大殿中人说道,“诸位爱卿只管尽兴,容朕与皇后先行离去了。”
我与顾启之走在小径上,我先开口道,
“陛下又何必再来试探臣妾,臣妾自进宫之日起,一身一心已具属陛下。”
顾启之沉默片刻,低声问道,“宫姝,你可曾恨我?”
他不再自称朕,我淡淡回道,
“本是命运所指,又何来恨一说。”
顾启之低头凝视着我,“那便好,过去之事我们都不必再提了,我希望你是真的放下了,从此以后只属于我。”
言罢转头命宫人好生送我回去,自己向另一条路离开。
我命其余宫人先离去,只留下沉烟跟着。
沉烟与轻絮皆是我从家中带来的,忠心不二,亦颇有些功夫在身上,沉烟性子较为沉稳,而轻絮比较跳脱,皆为我的心腹。
我扶着沉烟沿湖走着,来到一处凉亭。暮色深沉,路边的琉璃宫灯交相辉映,我卸下沉重的凤冠,将它置于桌上。
天上一轮皓月,湖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如同置身于晶宫鲛室之内。
我闭上眼,如释重负地深呼吸,感受这明月清风,天空地净,这一刻我仿佛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像是一只自由的蝴蝶。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这沉寂的氛围,
“皇后娘娘好兴致,天色不早了,还在这儿赏景。”
我慢慢睁开眼,转头回望,忽而笑起来,
“江晏川,好久不见。”
那一刹那,我想我的笑容一定满是发自内心的纯真。
江晏川凝视着眼前暌违多年的我,有一瞬恍神,他想上前拥住我,却被我不着痕迹地避开。
“江大人,这么晚了还未出宫,莫不是留连于美景?”
江晏川半晌才回道,“让臣留恋的并非美景,斯美人哉。”
他的目光一直锁在我身上。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别过身去,
“大人还是不明白你我之间已无半分可能,莫要白白消磨光阴。”
江晏川便也不再克制,他双目猩红,抓住我的衣袖,
“你当真如此不念旧情?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有多煎熬!”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事,“我托人偷偷交于你的书笺,你可曾看了?那日为何不来与我相见!”
我大力挣脱他,我并非那般柔弱女子,任他拉扯。
“什么书笺,本宫从未见过。这是宫中,大人莫要坏了规矩!”江晏川还欲上前,一旁的沉烟拦道,
“江大人若是再上前,休怪奴婢动手了。娘娘是君,大人是臣,不要逾矩了。”
我拾起凤冠,和沉烟快步离去,留江晏川独自在原地。
是啊,我是君,他是臣,我岂敢有所希冀!
或许真正放不下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份执念罢了……
我回到宫中,洗漱更衣后,踱至窗前。望着树梢上的明月,心中升起一抹悲楚,五年的深宫凄苦无人可诉。
从前我对江晏川的爱,是明媚而炽热的,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多年积淀后,我只愿他顺遂一生。
我独自立了很久,直至一股冷风灌进脖颈,不禁打了个哆嗦,才抹净泪痕缓缓走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