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郑嘉还在揉着她刚才被捏疼了的手腕，委屈得快哭了的样子：“你们网上搜一下嘛，皮影戏可是我们国家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哎！做皮影人就是需要雕刻刀的呀，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
刚才找她借化妆刷的小姑娘第一个响应，她马上低头在手机上查了一下，然后立刻呼应道：“是真的哎！”
孟和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郑嘉。
刚才他借着抓她手腕的机会，观察并且摩挲了一下她的手。
皮肤滑嫩，虎口也好，指尖也好，一点茧子都没有，绝不会是一双需要常年拿着雕刻刀的手。
此刻她表情委屈，一副马上就要哭了的样子，可她眼底根本没有半分惊惧或真正受委屈的情绪。
一切都是演给人看的。
“抱歉，”孟和终于开口说，“我也是考虑到全车人的安全，反应有些过激了。”
“没关系的，”郑嘉好脾气地说，“你也是职责所在，都是误会嘛。”
道歉的人眼底没有歉意，原谅的人眼底满是挑衅。
他们很快结束对视，孟和转身走回他的座位：“大家系好安全带，我们马上出发。”
车程漫长，刚才不小心挑起了事端的小姑娘主动和郑嘉搭话：“小姐姐你也太酷了吧，不过现在搞皮影戏，赚钱吗？”
俗世嘛，各行各业都逃不开被人关心收入的问题。
郑嘉笑一笑：“钱当然还是能赚的，你看我也不像是为爱发电那种人，对吧？只不过赚得也不多，图一个自由嘛。”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提到自由那可不得了，三分钟内跟郑嘉吐槽了八位领导，最后还义愤填膺地说：“给我多少钱啊，像卖身给公司了似的！”
“然后你就辞职了？”
“那可不嘛，”小姑娘耸耸肩，“此刻你我，共敬自由！”
她说着举起手里那瓶红牛，伸过来要跟郑嘉碰杯。
郑嘉还真举着矿泉水瓶子跟她碰了碰。
然后小姑娘后排坐着的她男朋友就小声吐槽了一句：“还敬自由呢，零零后整顿职场的方式就是牺牲小我、造福大家啊？人家的福利是争取到了，可只有你被劝退了啊。”
小姑娘一下奓了毛：“茅宁你是不是想分手！”
茅宁马上就开始哄：“没有没有，叮叮你吃不吃葡萄？我给你剥。”
小情侣开始闹别扭，郑嘉重新戴好耳机，笑着把头拧向了窗外。
张叮叮，茅宁，动画制作公司的原画师和剪辑师，一对零零后的情侣，他们在连续加班三个月的情况下，非但没有一分钱的加班费，甚至还不允许调休，于是张叮叮一气之下把公司给告了，换来了同事们时隔三个月的第一次休假，但她也受不了公司明里暗里的打压，干脆辞职了。
张叮叮的性格很容易被人拿捏，被人当枪使。
这正是郑嘉选择她的原因。
不过现在好戏才刚开始。
不急。
两个小时之后，大巴车驶入服务区，孟和对着麦克风提醒大家：“补觉的朋友可以醒一醒了，车马上进服务区，大家可以去一下洗手间，我们下一次进服务区大概还需要三个小时。”
下一次进服务区都得三个小时，证明离目的地还有距离，也就是说中午饭不可能按时吃了。
郑嘉下车的时候把她那个帆布袋给背着，像一阵风似的，从孟和身边“嗖”地一下卷过去。
等孟和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她正在超市买吃的。
“不用袋子，”郑嘉把她那个帆布袋打开，“装我这里面就好了。”
还挺环保。
孟和远远围观了一下，那么多东西，居然都给装进去了。
十分钟之后，孟和在车上清点人数，他一眼瞥到郑嘉身边那个放包的空位。
帆布包还是瘪瘪的，看上去里面没装什么东西。
别的地方也没有看见任何吃的。
那她刚才买的那么多零食都去哪儿了？
孟和不动声色地收回眼光。
二十三，人齐了。
车从服务区开出去，孟和站在车头，举着话筒介绍了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然后把人数分成了两个八人组和一个七人组来吃饭：“到时候就按一号桌、二号桌、三号桌这样来坐，大家放心，虽然我们这边伙食不见得符合所有人的口味，但我们还是要保证大家都能吃饱的。”
他的话刚说完，后排的郑嘉就慢悠悠地举起了手。
孟和示意她说话，郑嘉就说：“不用算上我，我自己管自己吃，孟导你再调一个人来我这个二号桌吧。”
按照常理，孟和肯定得劝她一句，吃饭还是得吃，多少吃点，而且这团队含餐，你不吃旅行社也不可能给你单独退钱，但对象是郑嘉，孟和就只点点头：“那也别走太远，不要耽误出发时间。”
瞧瞧这公事公办、保持距离的小样子。
“好的呢！”郑嘉高声回答他。
她的手悄悄伸进了帆布包里，整个人往下缩了缩，眼珠子环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人看向她，然后飞快地从包里摸出来一块什么东西。
然而就在这时候，张叮叮突然望过来：“哎嘉嘉你不跟我们一块儿吃，那你吃什么啊？”
该说不说，第一天认识，你叫得还挺亲热。
郑嘉手上的动作一僵，立刻又把那块东西给推了回去。
她另一只手按在帆布包的口子上，脸上的表情不变：“我自己带了吃的呀，我就喜欢吃零食。”
张叮叮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我也是我也是！”
她还想说什么，但这时候孟和在前头刚好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大家选择这一条算不上舒适，甚至称得上有些艰苦的线路来旅行，多少都有些受丝绸之路影响……”
之后他就一直在介绍一些关于丝绸之路的内容，郑嘉对这个不感兴趣，手又悄悄伸进了那个帆布包里。
她在里头摸来摸去，眉头慢慢蹙起来，显然没有找到满意的东西，表情也逐渐开始变得不耐烦。
现在的皮质真是越来越不行了，假手于人就是会有这方面的问题，看来还是得抽空，亲自去挑一块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