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老实话,郑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所谓的钝感力包围着,别人对她的喜欢和讨厌,在绝大多数时候都被她很好的屏蔽掉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很值得在意的事情。
方仕秦以前问过她:“你不需要好朋友吗?”
彼时的郑嘉举着手里的皮影人说:“这些都是我的好朋友呀。”
皮影人在很大程度上来说,的确算得上是好朋友,它没有真正的朋友之间那种微妙的情绪变换,也没有所谓的背叛。
在很多孩子的青春期里,友情都在很大程度上带来过伤害,郑嘉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她见过太多了,那与其被那样的情感裹挟来内耗,还不如和她的皮影人玩儿呢。
方仕秦花了些时间来教会郑嘉明白,有一些经历,即便不是很好的体验,也是值得去感受一下的。
于是后来郑嘉后来就真的去学会体验生活。
但是人和人之间的信息是有误差的,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气场也有时差,似乎很难在同一个频率达到全部的共识,于是到最后也就不需要强求了。
她到后来有一个自己的想法,兴致勃勃地去告诉方仕秦。
方仕秦当时问她:“你想过没有,所有事并不是你一个人能单独完成的,你需要他们配合你的那些人,未必能像你期待中的那样去配合你,他们都会有自己的想法,会随时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所有事不会按照你希望的和期待的那样去发展。”
郑嘉已经很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她给已经给自己找出了一个合理的答案:“没关系的,我还这么年轻,想到什么就先去做,先让自己做到知行合一,剩下的不受我控制的那些事,没必要纠结,他们愿意加入当然更好,如果想走,那我也不强求。”
为了一个可能随时会有变数的希望和梦想,也值得全力以赴的,不是吗?
郑嘉很有自己的主意。
所以方仕秦看她这样费尽心力地去结识这么多的人,其实是有些忧虑的。
如果碰上特别计较的人,真的跟她较真的,又该怎么办呢?
直到有一次,方仕秦亲眼见识到了一个追求了她很久,一直爱而不得却又一直没有被彻底拒绝的男孩子来找郑嘉。
郑嘉就这样冷静地看着对方又哭又闹又叫,发疯又下跪,最后她给人家递了一张纸巾,然后很淡定地问:“我不喜欢你,而且也不会喜欢你,不管你做多少事,都是这样的结果,我不是最开始就告诉你了吗?为什么你还会这么失望呢?”
一个大男孩都哭成了这样,抽抽搭搭地回答她:“可是你那么温柔,那么好说话,那么善良,那么好,我求一求、磨一磨,你肯定就会答应的呀。”
郑嘉充满同情地看着他,说:“你猜汉武帝那时候思念李夫人成疾,李少翁如果没做出来李夫人的皮影人,他会是什么下场?”
这个类比在对方看来完全不对等:“你又不是皇帝。”
但郑嘉却说:“在一段关系里占据主导关系的人,和皇帝也没什么区别。”
把对方噎得半天都没想到好的理由来反驳。
“当然这种不对等的关系,本来就是不健康的,不值得推崇,但是我早就跟你说清楚的事,是你自己主观臆断还有转机,所以这个阶段中你的全部付出都应该自己来买单,我今天之所以还坐在这里安慰你,真的是因为我太善良了。”
眼看着小伙子就被她说服了。
郑嘉继续说:“每个人都应该学会降低自己期待值,不要因为某个人有某方面很好让你觉得磁场合、频率对、能学东西,就觉得他是全能的,一个人的审美、智识、公德和私德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领域,哪个领域对频了就在哪个领域接触,别的大可不必,就好比我,我在皮影戏上能够做到不惜一切代价而且不求回报,在需要观察你的生活来丰富经验的时候,就会愿意和你做朋友,但完全不会因此在其他方面做出我认为不合理的让步,比如答应你的求爱,我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完美,明白吗?”
小伙子显然还不是太明白。
郑嘉最后总结道:“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对我,对任何人,产生‘真心错付’的挫败感。”
她这套理论还挺能唬人的,至少那个男生就被唬住了,后来依然跟她保持了还不错的朋友关系。
只是不知道她那一套眼下应对孟和他们,还能不能起作用。
方仕秦在午后接到孟和的电话。
他每隔三天会打电话过来问候一下,问候的内容具体到了方仕秦每天的血压情况,可以说比郑嘉还上心。
“小孟啊,其实你不用百忙之中抽空这样准时的给我来电话的。”
孟和在电话那头问:“是打扰您了吗?”
“不打扰,我很高兴,毕竟老头子每天没那么多人跟我聊天。”
更何况是这样投其所好的聊天。
方仕秦的身体情况,已经不适合高强度的表演了,他带学生的频率也被强制减少,但人对自己热爱并且擅长的东西,要在短时间内戒得掉,是不太可能的。
于是有时候方仕秦就会在电话里给孟和唱一段儿。
孟和能想象到,在电话另一头,方仕秦一定手舞足蹈的正在比划着,就像手里提着签子,正在真正地表演皮影戏一样。
但是他图什么呢?
要说图皮影戏的本事,他家里可还有一尊真正的大佛在,论精力,一定是比他这个老头子要强的。
那就是图……郑嘉了?
可郑嘉现在人正真真切切地在他身边呢?何必舍近求远,来找方仕秦呢?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方仕秦心里想,他真的和嘉嘉还挺配的,聪明能干有主意,也肯踏踏实实地去干自己想干的事。
孟和在电话里问:“郑嘉说,她要的最重要的东西,您没给托人带过来,可她又不好意思亲自去问您。”
“所以就派你来问我了?”
“她没有,是我自己想来问问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