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机场里走出来,郑嘉就被迎面来的寒风吹得一个趔趄,她把身上仅有的一件毛披肩裹紧了些,很快就看到了来接她的车。
她因为等行李,出来得稍微晚了一点,司机帮忙把行李放到后备箱之后,郑嘉爬上车的时候,面包车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看年纪都算是叔叔阿姨,只留了最后一排中间的一点空位给她。
还好她瘦,十分勉强地把身体嵌了进去。
这辆面包车看着比叔叔阿姨还上年纪,开动的时候咯吱咯吱直响,颠簸起来,仿佛随时能把人给甩出去。
好在酒店距离机场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这次来西北,郑嘉是临时起意,因为要横跨甘肃、青海两个省,路途遥远,而且中间还要穿过无人区,于是最后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那就是报团。
但没想到,这辆面包车从机场拉过来的人,是分属各个不同旅行团的客人,在前台办入住的时候,好多人都查不到订房信息。
郑嘉在前台等了半天,办入住的工作人员问:“你导游叫什么名字?我再查一下纸质版的登记册。”
郑嘉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来加她的那个导游只介绍了一句“我是你这次的地导小孟”。
于是她只能发消息过去问:“孟导,您全名叫什么呀?前台这边查不到我的订房信息,需要提供一下预订人的全名呢。”
够礼貌吧,但只要是个合格的社畜,都能听出来讽刺的意味来——有没有搞错呀你,一点都不专业,怎么客人的入住信息都查不到呢?也不报一下全名,还得等着客人自己来问啊?
问完她就靠在前台边上悠哉地等回复。
对话框里一直显示“正在输入”,到最后对方可能嫌麻烦,直接发了段语音过来,郑嘉刚准备点开来听,身后就传来一阵凉风。
她转头过去看,大堂的门开了,一个男人正大踏步走进来。
鼻梁高挺得像个欧洲人,可五官组合在一起,一看就是同胞,他的下颌线十分惊人,整张脸精致得像一尊雕塑,有种硬朗得不给人留活路的英气。
这个男人朝郑嘉点了点头,就直接越过她迈向前台,开口的时候表情很严肃,不怒自威的气势一下就出来了:“身份证不就能查到吗?”
身高的绝对优势很自然给人带来了压迫感,前台果然很快就把入住信息找出来。
男人让开几步,示意郑嘉过去做人脸识别。
整个过程,他的眼神一直落在郑嘉身上,直到最后郑嘉忙完,回视过去,他还依然不加掩饰地看着她。
这个人的眼睛里有纯真的、不含杂质的好奇,或者说,有对特质、魅力的嗅探。
不知道为什么,郑嘉突然有种感觉,好像更高处的空气,就是更纯净一些,所有的情绪都坦然到近乎赤裸的地步,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虚荣心很容易得到满足,但这又多少会让人有些不太习惯。
“明早六点半开始供应早餐,就在一楼餐厅,七点半门口集合,”男人交代完,还叮嘱了一句,“今晚的住宿条件是整个行程里还算不错的,之后好几天都会比较艰苦,做好心理准备。”
“哦……”
这次说完,男人就不再盯着她看了,很快就转身走了出去。
他穿着一件拉风的皮衣,背影看上去挺拔又潇洒。
人还怪帅气的嘞。
郑嘉到了房间才想起来,还是不知道那位孟导的全名,她把手机重新掏出来,点开那段没来得及听的语音消息。
“孟和。”
总共八秒,却只说了两个字,前后留白的几秒钟里,夹杂着一些风声,还有一些无法辨别的呼吸声。
郑嘉想到箱子里那盒录音带里的声音,默默地拧紧了眉头。
可能是换了地方有些不习惯,郑嘉一晚上都没睡好,翻来覆去的,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被闹钟叫醒的时候,头非常重。
酒店的早餐看上去也很敷衍,郑嘉逛了一圈,只拿了个鸡蛋在手里慢吞吞地剥着。
她这趟出门,是很临时的决定,行李也是匆匆忙忙收拾的,衣服都没带几件,也着实是没想到,已经到了五月中旬,都立夏了,西北这边还能这么冷,没带足够厚的大衣,住得又比较偏远,现买都没地方买,只能把披肩裹紧,可就算这样,还是顾上不顾下,总有一头得挨冻。
孟和过来接人的时候,和司机一起帮忙把所有人的行李安置上车,嘴里还在提醒大家:“随身的小行李可以带上去,大件行李放底下就行。”
说着提起郑嘉的行李箱,居然一只手并没有提动。
孟和低头去看那只箱子。
并不是现代常见的那种密码锁式,甚至也不是普通的那种拉链式,而是很复古的锁扣式,造型很民国,而且是皮质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有点像古董。
他抬头看了郑嘉一眼。
郑嘉笑眯眯地看回去:“辛苦孟导啦,我箱子有点沉呢。”
嘴上是这么说,可脸上还直勾勾挂着一句“你要是提不起呢,那我就自己来”,带着一种生怕气不死人的嚣张。
孟和什么话都没说,甚至并没有再加一只手上去,依然只用那只右手,把她的箱子提上了车。
这次的团,集合地在兰州,可是第一个目的地却在青海,第一天上车,就面临着十个小时的车程。
郑嘉上车早,但一反常态地选了靠后面的位置坐下,一上车就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
等到所有人都上车之后,孟和才上来,他上车之后的第一句话是:“这两天西北刚刚降温,加上早晚温差大,头两天的行程安排也比较艰苦,大家把最厚的衣服都拿出来,别搁进箱子里,不然下车就得挨冻。”
他的眼神平等地看向车里的所有人,麦克风的声音在车里环绕。
这辆车一共二十五个座位,但只有二十三个人,基本上都是成双成对,或者是多人一起来的,只有郑嘉是一个人,她身边空着的座位上放着她的帆布包,看上去瘪瘪拉拉的,绝不可能装得下一件大衣。
她身上也穿得单薄。
这话不就是在点她呢吗?
郑嘉耳机都没摘下来,还是笑眯眯的样子。
油盐不进。
孟和说完,把麦克风放回去,坐回了副驾的位置上。
这时候坐在郑嘉右边单人座上的小姑娘歪着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小姐姐,你带化妆刷了吗?我早上没来得及画眼影,能不能借一下眼影刷呀?”
帆布包毕竟软,很明显能看到里面有长方形的类似化妆刷收纳包的东西。
郑嘉把包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给她看:“不好意思啊,我这不是眼影刷,是刀呢!”
她把那卷轴包一展开,尖的、平的、圆的、三角的、花口的,好家伙十几把刀唰的一下被亮出来,刀锋甚至晃眼睛。
“啊!”小姑娘尖叫了一声。
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一个人影从前头蹿过来,郑嘉的手腕很快就被人钳制住了。
“你要干什么?”
孟和的语气并不比手上的力度轻,好在郑嘉并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她非常顺从地松开了那个卷轴包,任由它掉落在座椅上,然后用受惊中又带着几分委屈的声音说:“我不干什么呀,这是我的雕刻刀!你弄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