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稿呢，也叫过稿和落样，这个步骤就是把要雕刻的各种图谱纹样，包括脸谱、服饰、道具等等图案，放在加工好的透明皮子下面，然后用小钢针把图样照着描在皮子上。”
到了画稿这一环节，已经不是郑嘉能教好的环节，她把方仕秦请了过来，亲自教。
“图谱还有很多，安家有不少，可惜那场大火里烧掉了很大一部分，”方仕秦说，“等他们想办法恢复一部分之后，就可以去挑选了。”
张叮叮好奇地问：“一定要按图谱做吗？不可以自己搞创新？”
“皮影雕刻艺人所用的谱图，是有固定程式的，大部分都是老辈艺人流传下来的图样稿本，供雕刻作为样稿仿刻，只有极少数有成就的艺人才能做到根据需要随时创造新的造型。”方仕秦笑眯眯地告诉她。
张叮叮很识趣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就是咱现在还不够格，能照着图谱做出来就不错了。”
方仕秦很正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
传统图谱，近似中国绘画艺术里的工笔白描线图，因此，这些谱图也被称为线谱，而雕刻皮影的工匠也有线匠的称谓。
“画稿之前，需要根据每块皮的质量和面积大小来决定用途，”方仕秦拿了一块皮子给他们做示范，“一般头茬选一些明亮干净的皮子，上身选薄一点的皮子，下身选厚一些的皮子，其他次一些的可以做亭台楼阁和其他辅助性的背景。”
“皮子有正、反面职粉，正面不会出现毛痕，所以一般过稿都以正面为主，畜皮中的云子皮和股子皮就不能用了。”
“为什么？”
“云子皮是皮子由于受冻或者被热捂而出现的像云团一样的白斑，因为不透明，所以不能用。”
“那股子皮又为什么不能用？”
“股子皮是牲畜屁股的部位，筋特别多，经不住灯烤，受热就会凹凸不平。”
方仕秦在案台边坐下：“旧时，在甘肃民间还有一种独特的画稿方法——拓灰工艺。”
他看向茅宁：“孩子，你来。”
茅宁还扛着摄像机呢，闻言有些傻了。
“师父叫你呢，还不快去！”
张叮叮用脚尖踢了茅宁小腿一下，然后快速把茅宁手中的摄像机接了过去。
茅宁毫无头绪地坐在案台前，有些不知所措。
方仕秦一手压在茅宁肩头：“不用紧张，慢慢来，你可以的。”
“雕刻艺人借用皮影的实物作为底稿，上面铺一张稍微潮湿的麻纸，在纸面上再垫几张麻纸，用肘部连续轻轻挤压，等皮影图形拓到软纸上面之后，用香灰头或者柳枝炭条描画清晰，这叫灰稿。”
方仕秦指导着茅宁一步一步来完成这些步骤：“然后再把灰稿反拓到畜皮上，每一次灰稿可以同时拓印四五个相同的图样。”
张叮叮提前做过功课，扛着摄像机都不耽误她开口：“我知道，这跟山东高密的‘扑灰年画’的创作技法很像哎！”
“真是不错，还知道举一反三去做功课，”连郑嘉都忍不住要夸她，“如果你从小就跟着姥爷学习，估计都没我什么事儿了。”
不过这一捧又捧得有些过了头。
张叮叮摸了摸自己的脸皮：“我还不至于脸皮厚到连这个奉承都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吧？”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茅宁上手很快，而且他不满足于只做拓印，很是跃跃欲试，想要直接画稿。
“的确是很有天赋，不过也不宜操之过急。”
方仕秦很懂得如何逐步教学，既能保证每个阶段都能有合适的成果出来，也能让学生保持很好的热情和自信心。
好在茅宁是个非常听劝的学生，他很快就听话地把刚才用过的工具全都收起来了，最后看向案台的时候，还有些恋恋不舍。
“喜欢是好事，等回去了可以自由去工作室里练习。”
茅宁到现在还不敢称呼方仕秦为师父，只能恭恭敬敬地点头：“谢谢老师。”
不过张叮叮就没茅宁这么守礼，哪怕还没有正式行拜师礼，她也都是直呼“师父”的。
教学告一段落之后，张叮叮看气氛还不错，干脆也不猜了，直接问出来：“师父，我听孟和说，安家这次做皮影修复，打算让我们全都参与进去？”
“对，”方仕秦含笑看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吭声的郑嘉，“嘉嘉不高兴？”
“我不就一直都想参与进来吗？都让我参与了，怎么还会不高兴呢？”
郑嘉的表情可没有语气那么轻松。
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这时候也都很默契地装作没有发现。
张叮叮只好生硬地转换话题：“对了，孟和哪里去了？今天他居然没来？”
“他被安老爷子请去会议室了，”茅宁挠了挠头，“我来之前，刚巧碰到了他。”
于是郑嘉的表情更难看了。
“这次不止你们加入这次修复，能召集过来的所有学习皮影戏的年轻人，都会叫过来，”方仕秦朝郑嘉招了招手，等她走到自己身边来之后才说，“有些时候，不是只能从长辈这里学到新知识，平辈之间的交流也很重要。”
“我知道的，”郑嘉也不知道是在糊弄她姥爷，还是在给自己洗脑，“我大概也需要刺激一下来重新找回灵感，没事的，姥爷您别担心，我一个人想不出来的修复方案，大家一起努力，总归能想出来。”
这话说得很有几分自欺欺人的意味。
方仕秦被她逗乐了，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郑嘉这才说：“看吧，非逼着我表现出来特别小气和敏感，不选我还叫上了大家一起，我就非得不高兴，你们才觉得正常，我配合你们 的期待来表现吧，又笑我。”
“主要是演技真的不怎么样，”张叮叮翻了个白眼，“就很刻意，一点都不自然。”
“我又不需要出镜，演技当然不比你自然了。”
她们俩斗嘴了几句，最后方仕秦才说：“这件事过两天，你们安爷爷就该挨个找你们谈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