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了?
人群里突然像炸了锅一样,躁动起来。
有人问,“谁死了?怎么死的?”
一个弱弱的女声响起,只是声音太小,不仔细听还听不见。
“是曹二狗踢死的他,他就是刘半仙。因为刘半仙想独吞银子,两人起了争执。曹二狗就把他踢死了。”
众人神色莫辩,看着歪歪扭扭站着的女人,身上都是泥土不说,衣服上皱皱巴巴沾满了血迹,看着令人心疼。
方才听林妧说刘半仙骗人,众人还想报官抓他,可现在听黄寡妇这么说,又觉得罪不致死。
无论怎样,也不能随便就把人踢死吧,况且他俩还是为了争银子,真应了那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杀人意味着什么,曹二狗还是知道的,若说骗人钱财,打伤人顶多做几年牢,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他怎么可能承认。
“瞎说,我没有杀人,你这是污蔑,小心我去县老爷那里告你。”
黄寡妇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泪,知道自己所托非人,不过,幸好,及时发现了面前的人不是人。
她指着地上的曹二狗,“不是你还能是谁?为了银子,你不顾我的之间的情谊,还把刘半仙踢死了。”
曹二狗发疯似地扑向黄寡妇,一把把她按在地上,伸出胳膊一巴掌打在黄寡妇的脸上。
黄寡妇喷出一口血,不只有血,从她嘴里喷出来的还有另一个大牙。
刚才一时不察,才让曹二狗有机可乘,眼看曹二狗还要再打黄寡妇,张大有一脚踹开了他。
虽然张大有挺烦黄寡妇的,但是他见不得男人打女人,尤其是无赖打女人。
看曹二狗不承认,林妧拧眉,眼珠一转说道,“刘半仙确实是曹二狗杀的,大家若不信,看看刘半仙身上的脚印便知。”
这是个好主意。
张大有看着自己的猪肉摊子,抱拳对众人说,“今儿这事还要多亏大家作证,大家稍等一等,一会处理完这事,猪肉我便宜卖给大家。”
一个老婆子颤悠悠地说,“好,你去吧,我在这给你看着摊子,保证一丁点不少。”
“好,麻烦老人家,一会猪肉通通六文一斤。”
众人听了精神高涨,也不顾现在正晌午头上,就等着买张大有地便宜猪肉了。
虽说曹二狗人高马大,但在张大有地手底下还挺老实,毕竟曹二狗再横,也怕屠户手里的杀猪刀。
即便张大有没拿杀猪刀,身上的气势也吓得曹二狗不敢乱动。
想想,能把一头猪利索地开膛破肚的人,能是什么善茬?曹二狗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有好事的、不怕死人的人跟了上来,看见刘半仙平躺在地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曹二狗指着地上的人,“我没杀他,我真的没想杀他,我就是踢了他一脚。”
众人再不信他的话,刘半仙身上乱七八糟的都是脚印,任谁也不相信是踢了一脚。
还是那个穷酸书生,他脑子转的快,胆子也大得很,将曹二狗的鞋扒下来,跟刘半仙身上的脚印比对。
曹二狗的鞋快熏死人了,众人都捏着鼻子嫌弃。
对比的目的无非是让人看清楚,留下证据,其实大部分人都已经相信黄寡妇的话了,毕竟黄寡妇都那样了,没必要说假话。
穷酸书生想了想,刚才听林妧说,曹二狗从刘半仙的后背狠狠踢了一脚,那么,现在他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那一脚。
“我现在要扒开刘半仙得衣裳,看看他背上有没有脚印。”
这话的意思就是妇女回避,林妧转过头,不看地上。胡氏虽说是当娘的人了,其实什么也不用避讳,但是她还是老实的转过身。
在场总共没几个女的,唯一一个没有避眼的就是黄寡妇,她要清清楚楚的看着,看清曹二狗如何定的罪,这样她才甘心。
穷酸书生小心扒开刘半仙的上衣,在他身上有无数个凌乱的脚印,但正中央那个脚印,红肿异常,淤血结成块,显得又青又紫。
书生叹了一口气,将衣裳给刘半仙穿好。
看见刘半仙身上尽是伤痕,众人不由得同情起他。
张大有拽着曹二狗的领口,恶狠狠地说,“镇上的人都看见了,你不用狡辩了。”
旁边有人递给书生一个手帕,让他擦手。
书生摇头拒绝,他看旁边的院子里有口井,旁边的人帮忙打了水,让他洗了洗手。
洗干净手,将这最后一条罪名记上,曹二狗在劫难逃。曹二狗彻底瘫在了地上,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要完了。
穷酸书生刚写完,还没等墨迹晾干,一只大手伸过来,将曹二狗的罪状书拿走了。
“你是谁?你干啥拿人家写的东西?”
方才张大有就看见这个男人了,只不过看着他也一身书生打扮,没往坏处想。
谁能想到这罪状书写好了,偏被他拿去了。
那书生看着曹二狗一笔笔罪状,越看嘴角的弧度越大。
张大有看着白面书生,看他衣着光鲜,说不定是哪家的公子哥,不敢随意上去抢。
胡氏看着白面书生,越看越眼熟,忽然一拍大腿,这不是年前去过她家,给过她银子的那人嘛。
胡氏看着他,“我认识你,你可是平安的同窗?”
白面书生将罪状叠好,放在怀中,对着胡氏一拱手,“伯母好眼力,我就是平安的旧日同窗,介子俞。”
胡氏点点头,他这是搞哪出?
去年李然考秀才失利,介子俞却考上了。
听闻李然郁郁寡欢,生了大病,介子俞特地去到李然家里看望李然,还拿了十两银子给胡氏。
胡氏哪能要,家里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何至于要李然同窗的钱。
介子俞走之后,胡氏在李然枕头旁又发现了那十两银子,还想着什么时候还回去。
这回正巧碰见了。
既然是李然同窗,应该帮忙才对,怎么又把曹二狗的罪状收到自己怀里了?
介子俞看出大家的疑惑,不紧不慢的开口解释,“是这样的,下午我就要去县里,正好把罪状带给县太爷。”
介子俞看着曹二狗,冷哼一声,“他的所作所为我会如实上报,伯母大可放心。”
想想也是介子俞送罪状合适,人家是秀才,在县太爷跟前有脸面。
其实林妧本来想着让张大有去送,毕竟还有曹二狗,张大有陪同,赶路方便些。
既然是李然的同窗,那就信得过,林妧对着胡氏点点头。
胡氏顺水推舟,“那真是麻烦你了,正好我给平安写了封信,还得麻烦你带过去。”
介子俞求之不得,他很久没有见到李然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叙叙旧。
“伯母有什么东西,一并交给我,你就放宽心,我去了就给平安送过去。”
今天这事处理的完美,胡氏松了一口气,一切都很完美。
一旁的林妧看着办事如此周全的介子俞,心里有一点点不舒服,她也不懂自己为何这样。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众人四散而去。
林妧把一早写好的信给胡氏,胡氏把信给了介子俞。
不大一会,镖局的人过来了,介子俞跟曹二狗踏上了去青阳县的路。
人群散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父带着大山过来了。
李父心疼的看着胡氏,想摸摸她被打伤的脸,碍于在大街上,他默默地握紧了手。
林妧看着面前的胡氏与李立,心里十分的心酸。
她想给他们留一点空间,让李父带着胡氏去药铺让大夫看看。
张大有空了下来,他回到摊位,肉摊周围围满了人。
方才他说,猪肉要便宜卖,若卖六文一斤,可比平时便宜了整整四文,再添两文,就能买两斤了。
只剩下胡同里只剩下林妧和大山,还有方才那个穷酸书生。
林妧走到那穷酸书生跟前,向他行了一礼。
“感谢公子今日的帮忙,要不然事情不会这么快解决。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书生退后一步,躲过林妧的礼,“我相信无论是谁,遇到了这种事都会伸出援手,所以你不用如此。”
林妧深知孤男寡女在一个胡同不好看,虽然大山也在,也难免会传出闲话。
她离书生有五米远的距离,“那我不好强人所难,我夫家姓李,我相公名唤李然。”
林妧斟酌良久,“若公子日后遇到什么难处,可去李家村寻我夫君。且,之前我夫君也在镇上念书,说不定你们还认识。”
听到李然的名字,书生双眼放亮光,他怎么不知道李然。
李然虽然考了三次,才考上秀才,可一直是他心里追寻的目标。
因为李然在学堂读书,比一般人勤奋,比一般人意志坚强,所以每次小考在学院都名列前茅。
前两次考试皆因意外无缘秀才,很多人猜测他受了打击,会一蹶不振,会怨天尤人,可他没有放弃,没有抱怨,最后还是考上了。
“我认识李然学长,学长不认识我,还有我叫柳安。柳树的柳,平安的安。若有机会,能与学长相识,真是我的荣幸。”
林妧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见了李然的小迷弟。
“肯定有机会,下次我相公旬假回家,我会告诉他,这一切还要多亏了你。”
柳安红着脸摇摇头,他也没做什么。若真有幸跟李然认识,在一起吟诗作对,也算美事一桩。
眼看时间不早,学堂还有事,柳安拱拱手跑远了。
林妧与大山走出胡同,看着张大有肉摊上围了一圈人买肉,看他有些忙不过来,林妧想要帮忙,被张大有拒绝了。
张大有不怕啥,若是有那些嘴碎的,看林妧帮着收钱,添油加醋的造谣就不好了。
如此,林妧也不勉强。
林妧去药铺的路上,看见了黄寡妇,她在路上一步一步的,走的非常缓慢。
这事本来跟黄寡妇脱不了干系,但是通过刚才黄寡妇的所作所为,林妧看出来,可能她一开始也就想给自己添堵。
这么些年,在生活作风上黄寡妇常被人鄙视,但其他方面却也没什么毛病。
这次,确实她有大错,但是念在她是个女人,揭发曹二狗有功,胡氏就没想着让她去县里。
但是,胡氏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里正,让里正好好罚她。
林妧看她嘴角不断往下流血,黄寡妇也不在乎。
终于不忍心,开口劝道,“你流了很多血,去药铺先去看看吧。”
黄寡妇呼吸一滞,她没想到这个时候林妧还关心她,林妧这时候最恨的应该就是她吧,毕竟若不是自己多嘴,她们家不会受这些无妄之灾。
她惨淡一笑,嘴里明显的缺了两颗牙,“不用了,我活该,疼,我就该受着。”
看黄寡妇的神情,估摸着她被曹二狗的话伤到了,不禁暗叹,女人,永远也不要对别人的话抱有强烈的期待。
林妧不再管黄寡妇,快速走到药铺,胡氏坐在凳子上,李父正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
生怕胡氏疼的很,李父抹一下药,在她脸上吹一下。
“要是我弄疼你了,你别忍着,你掐我,打我都行,你千万告诉我••••••”
屋子里净是李父絮絮叨叨的声音,胡氏第一次感觉吵闹,想伸手掐他,让他安静些,又不舍得。
平时李父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这会儿话多起来,林妧看着也挺好。
不想打扰到两人,林妧想退出去。
刚走出去两步,又想起来一件事。
于是让老大夫开了方子,抓了药。
忙活了一天,也没吃晌午饭,李父说要不在镇上吃点东西垫垫,胡氏摇摇头,脸疼,不想张嘴。
于是,一家四口坐着曾大爷的牛车回了家里。
走到黄寡妇家门口的时候,林妧下车,将手中的药包放在她家门口。
林妧不是装好人,也不是好坏不分,只是刚才黄寡妇制止了曹二狗,两次。林妧觉得自己买药给她,正好两不相欠。
里正要如何惩罚黄寡妇,与她无关,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祠堂。
黄寡妇跪在祠堂正中央,出了这等大事,村里人都过来看热闹,但是她背挺得直直的。
她一直没说话,直到看见林妧,把手中拿着的药一下子甩过去,正好扔到林妧脚下。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假好心,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收起你的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