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听到死啊活的，胡氏就火大。
一把掀开帘子，准备臭骂一顿在外边大喊大叫的李虹。也就是她，回了娘家就作妖，谁像她似的，没个安稳样。
在院子里站定的胡氏呆住，这怎么回事？
这是李虹来的时候跟李真碰一块了？
朱芸娘的衣裳头发怎么回事？怎么看着朱芸娘快要哭了，那眼睛红通通的，谁给她找不自在了？
还没等她问话，就听见李虹哭丧着脸，拖着长音喊了一声，"娘~"
得，这俩人杠上，胡氏绷着脸，指着李虹，"闭上你的嘴，你给我站好了。"随后看向李真，"李真，你说说，路上是咋回事？"
胡氏的话音刚落，木林抢先开口，"娘，外边天冷，李虹身上不舒服，就算可怜可怜你的大外甥，你让她先进屋吧。"
李真点点头，"是啊娘，芸娘最怕冷，咱们进屋再说吧。"
不让他们进屋显得胡氏成恶人了，唉，左右就来这一天，爱咋咋吧。
进了屋，木林扶着李虹赶紧坐下，他娘找人算过了，说李虹这一胎保准是个男孩，所以他才这么小心。
李真也扶着朱芸娘坐下，"娘，我们来的路上看见二妹，就让二妹上了马车，走在路上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胡氏指着泪眼朦胧的朱芸娘，"你说。"
"娘，芸娘性子最是和泛，跟谁都没红过脸，被二妹一通说，现在还没回过神，你别让她说了。"
好，真是她的好大儿，胡氏咽下一口气，指着李虹，"行了，别装了，你说。"
听听听听，她的好大哥，说朱芸娘脾气好，可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她说正好，她心里憋着一口气还没发出来呢？
"我坐上车，跟我侄子侄女说话，问康康昨儿回外祖父外祖母家吃了什么，问他困不困，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猜康康怎么说的，他说他吃了很多好东西，都是咱家没有的，又说，他这几天一直住在外祖父家，跟外祖父外祖母玩的开心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李虹喋喋不休的说话声。
"娘，我大哥是入赘到她朱家了？大过年的不回家，也不用祭祖，这是长孙能做出来的事？都不用考虑咱们家里人的想法？反正我不依，肯定是她蛊惑的我大哥，要不然我大哥能这样？"
李虹这一通说下来，还有些口渴，木林早就给她倒上了温水，还把桂花糕的盘子朝她那挪了挪。
胡氏握了握拳头，心想，李虹这次总算办了一件让她开心的事，她也想问问李真，大过年的不回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人说话，一屋子的人看着李真，李真低头看了眼闷闷不乐的朱芸娘。
"娘，事情是这样的。前几日我岳父岳母生病了，我跟芸娘早早关店回去，伺候岳父岳母。您也知道，岳父岳母就芸娘一个闺女，她再不管，那就是眼睁睁看着老两口去死。所以，我们今天才过来。"
呵，好大的口气，李虹喝了水润了润嗓子，吃口桂花糕，这会儿底气十足。
"大哥，你这意思是他老两口没了你就活不下去了？非得你伺候才能好，要是这样，世上就不用大夫了，你简直比大夫还要神通。"
看李真绷着脸不说话，李虹又说，"我就不信，没了你，他们还真病的下不来床！"
这会儿子李虹这么猖狂的原因，一是她怀孕了，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做事狂妄些。另一个自然是李虹知道胡氏的想法，无非是想借着她的嘴问问李真。
要搁平时，她这样说话，早被她娘骂了，今天胡氏没有阻止她，说明她做的好啊。
李康从朱芸娘的身后走出来，看着李虹，他讨厌李虹，方才都让她坐马车了，她还是说这说那，他娘气的都快哭了。
"你胡说，我外祖父外祖母身体好着了，你别说我爹，我爹脾气好我脾气可不好。"
嘿，这小家伙，还怪知道跟李真近。
一旁的朱芸娘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对着胡氏，"娘，这么些年，我爹娘身子一直不好，店里忙，我跟相公也不常回娘家，他们想我，想孩子，都坐出病了。"
看着夫妻俩一唱一和，胡氏心累，有些颓废的坐在椅子上，无论怎样，李真没回家过年是真的，他有事没往家送信儿是真的，让家里人尤其是让李秀才担心是真的。
屋里的炭盆点着的早，林妧怕不暖和，又往炭盆里加了几块碳。
李真瞥了一眼，就这一眼，他看见了戴在林妧手腕上的镯子。
那镯子他认识，前几年他成亲的时候还想，怎么不见祖父把镯子拿出来给芸娘，原来祖父心里一直想的是老二。
本来李真心里就难受，他左右为难，回李家村，芸娘伤心，回芸娘家，他又担心祖父，担心爹娘。
却原来，这镯子早早带到了她手上，进门快一年连个孩子都没有，祖父竟也把镯子给了她。
"娘，家里有我没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反正家里人从来就没喜欢过芸娘，芸娘回到家也是受人冷眼，芸娘作为大嫂，二妹不知礼数，就能随意发难，还有康康和萍儿，祖父不疼，祖母不爱，回到家又能怎样。我看对傻大山一个外人，都比对自家孙子强，我看这个家我们不回也罢！"
"不肖子孙，你给我出去！快点走！"
胡氏坐在凳子上，指着大门，她做了什么孽，才能生出来这么不知好歹的人。
李真说着说着也气愤不已，实际上他早就看不顺眼了，只不过不想出说来，惹得家里人不开心。
既然他娘这样说，李真也不再说什么，拉着朱芸娘就往外走。
一旁的李然赶紧上前拦住他，现在胡氏在气头上，李真更不能走了，胡氏向来嘴硬心软，这次胡氏是真伤心了，李真还火上浇油，要是李真赌气一走，他娘该更伤心了。
谁知李真并不领情，冷眼看着李然，"没了我，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家里所有人都围着你转的滋味很好吧！祖父连镯子都给了你媳妇，这下你不觉得祖父偏心了吧？我走了，不正好如了你的意？"
原来如此，想来他是看见了那支镯子，心情才会变得这么差，但李真也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祖父会把镯子给妧妧，而不是只看到了镯子本身。
"大哥，你先坐回去，有什么话好好说，大过年的，你想让家里人都不开心吗？"
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看着李然脸上没有半分急躁或是不满，李真突然跟泄了气般，今天是他孟浪了。
看着满屋子的人，李真失笑，他做生意这十几年，从来没在外发过脾气，要不然他也不能在镇上开店，怎么回到家就这么失态，他不明白。
但是，无论是不是他错了，他都愿意给他娘赔不是，毕竟家里人将他养大，大过年的，他不能这样一直闹下去。
李真走到胡氏跟前，将腰狠狠地的弯下去，"娘，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说，您消消气。"
朱芸娘看着此情此景，心酸的用手帕捂着嘴，无声的哭泣。一屋子人，看李真的笑话，她心疼李真。
李枚看见朱芸娘这姿态，她想走人，哭个什么劲儿？
李真做错事，说错话，跟自己娘道歉，天经地义，就这她娘还是好说话的，换一家，说不定棍子都打到李真身上了，你在这装什么好人，要不是朱芸娘在私底下对着李真吹了枕头风，李真能大过年不回家？
门口一声咳嗽，李真抬眼望去，李秀才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长时间了。
"起来吧，大过年的，这又是做什么，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李虹看着祖父亲手把李真扶起来，有些莫名的情绪，祖父怎么能这样，简直是助长大哥的威风，也不把她娘放在眼里。
李真看着李秀才还是一脸慈爱，心里有略微的感动，只不过，在看见林妧时，眼底那丝感动瞬间消失了。
"我听着了，你岳父岳母身子不好，时常看不见你们，心里不痛快，约莫是得了心病。"
朱芸娘在一旁点点头，不愧是老秀才，比其他人明白事理多了。
"不论过年不过年，你作为女婿常照料那边是应该的，你离得近，再不常去，人家该说你不上心。"
还是祖父懂，李真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旁边的李枚李虹脸上愤愤不平，而李然还是面无表情，反正此事无他无关。
"现在我还活着，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以后过年，你大可带着孩子去那边团圆，家里你放心。只要你啊，能想起来家里还有我个老东西，能回来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真抹抹眼泪，哽咽道，"还是您疼我，祖父！"
李秀才的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人面上诧异，他到底什么意思？
就算是无知妇人，也明白，家国礼仪之数。
流传了上百年的长幼尊卑，好像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
若李真以后不回家祭祖，那李真在这个家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存在呢？
长子长孙？偏偏大事不露面，还算什么？
李枚心里赞叹，不愧是她祖父，手段就是高，反正是李真自己选的，以后后悔也别怨他人。
李虹脑子慢，转不过来圈，祖父也太偏心了，看着李虹手拍了拍桌子。
吓得木林在一旁给她倒了杯水，生怕她一不留神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现在这个情况，没有其他人插嘴的份儿。
胡氏看李秀才已经发话，也没她什么事了，站起来又回厨房做饭去了。
真是好命啊，李真这么气她，她还得给人做饭，想起来她都郁闷。
林妧跟着胡氏来到厨房，看见大山还坐在灶台前烧锅，心想不好，掀开锅盖，果然锅里的水烧干了。
麻利的从桶里舀了一大瓢凉水倒进锅里，林妧看向胡氏，"娘，你不是要炖鸡汤，现在这个点不早吧。"
"不早，时间正好，咱家养的鸡，炖的汤可鲜了，一会儿你可得多个点哈。"
林妧笑着点点头，胡氏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林妧继续剥蒜，胡氏往锅里放切好的鸡块。
要不说她就喜欢林妧呢，有眼力劲儿。那要说，林妧曾经还是员外家的闺女，人家在家都能帮着干活，凭啥你朱芸娘就当个小姐，都伺候你。
胡氏没想当个恶婆婆，也没想着磋磨人，只是，朱芸娘有些看不上他们家，若真的看不上，那就别嫁进来，明知道李真长子长孙，还让李真为难，真心对李真好，能做出来这事？
罢了，既然李秀才都看开了，其他人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中午，分了两桌，因着家里人多。
堂屋一桌，坐了李真一家、还有李虹一家，还有张大有，要不是陪客，李然也想坐在厨房吃饭。
胡氏、林妧连带着大山，坐在厨房。
不一会儿，厨房的棉帘子掀开，李枚带着张壮壮也来到厨房。
李枚朝着堂屋努努嘴，"人多吵的慌，我听着头疼，还不如来这，让娘多看看我，多给我夹着肉吃。"
李枚眼看也快三十的年纪，说话还没大没小，胡氏夹个大鸡腿放到壮壮碗里，"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抢吃的，羞不羞。"
李枚在家时虽不能说纤细，可也不胖，也不知道是不是吃猪肉吃的，手上都有了肉坑。
不是胡氏吹，十里八乡再也找不到比李枚还富态的，曾经她也劝过李枚，少吃点，太胖了怕受不住张大有。
李枚咋说的，说张大有就喜欢胖的。
得，吃吧，胡氏再也不管了，人家夫妻俩本来关系挺好，也不吵闹，她也就歇了让李枚减肥的想法。
"娘，你说祖父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今儿听祖父说那话，我听着分明是不再管李真了。"
胡氏苦笑一声，李真这人，在外头精明的很，在家里就是听不出来好赖话，到底是家里宠他太过，才养成他在家里无法无天的性格。
"你别打听那么多，他们男人的事情，咱们不管，反正有你祖父，再不济还有你爹，我是不操他的心了。"
李枚吃着红烧肉，不住的点头，要她说，牛肉再有嚼劲，也不如她娘做的红烧肉软糯可口。
随着李然有条不紊的指挥，"快，大哥你去套马车，我抱着康康，大嫂你在家安心等，时间不等人。"
林妧看着院子里吵吵闹闹，她问李虹，"二姐，出什么事了？"
李虹指着李康，"不知道康康吃了什么，这会儿脸发红，身上也起了小红点，这会儿快喘不上气了。"
李然稳稳的抱着李康，对着李真道，"我们去镇上，镇上的冷大夫看急症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