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姨娘欲哭无泪，头都快垂到了地上，"那是她自己选的，我们帮不了她。"
林宣生气的跺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口中的她，不是林妧，而是林瑶。
还记得那天奉滕过来时，他怎么说的？
说是念林瑶生下两个孩子，只是孩子太小了，怕养不活，就算这样，林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一车的东西，全都是奉夫人赏的，还说林瑶能吃能喝，让他们什么时候得空去看看她去。
林宣忘不了奉滕那副嘴脸，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二姐生了双胎，那么危险，他一点也没有心疼的模样，反而还说孩子太小，怕养不活。
上次林宣跟他娘去奉府还是林瑶在孕中，那次他就感觉到林瑶的日子并不如其他人口中说的那么好。
她一个孕妇，怀着双胎，每五天还要去给奉夫人请安，说什么怀孕多走动对身体好。
林宣气不打一地出，他就知道奉滕不是什么好人，还说李然对她姐姐不好，好不好是说的吗？
他大姐现在吃穿不愁，她相公虽然不苟言笑，对身边人很体贴。方才他往下搬粮食，可是一点不让其他人帮忙，也没有秀才架子。
林瑶偏就去做妾室，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好的？
"娘，你把衣裳换了吧，姐夫不是那样的人。"
经林宣提醒，钱姨娘才想起来。
"好，娘这就把衣裳换了，以后也不穿了，你大姐夫很好。"
钱姨娘身上的衣裳是奉滕给的布料，若过年走亲戚，林妧自己回家也就罢了，连着李然也要过来。
钱姨娘怕自己身上太寒酸，会让李然看不起，连着嫌弃林妧，这才穿上这件衣裳。
如今，见了李然，能看出来李然对林妧很好，下车帮她撩裙摆，吃饭给她夹菜，有时，提着那篮桂花糕，钱姨娘就知道自己多想了。
罢罢罢，林瑶走了自己的老路子，却没自己的好运气，碰见好的女主人，现在林妧能过得很好，自己也算安心了。
……
林妧与李然坐着曾大爷的牛车回的，本来林妧说让曾大爷回去，大冬天的，镇上连个卖东西的没有。
曾大爷笑了笑，露出稀疏的牙，"没事，我来前拿着吃食，不急，反正也得回，你们啥时候走我都在这等着。"
林妧叹息一声，没有强求，毕竟曾大爷靠着牛车得养活一家人。
坐在牛车上，迎着吹来一股股的寒风，林妧有些手冷，不自觉的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李然见此情景，身体往林妧的方向靠了靠，将她半搂在怀里，林妧有些不好意思，要让别人看见，影响多不好。
他才不管那么多，看着自己媳妇受冻，那他做不出来那种事。
林妧没办法，只能把双手给他，让他替自己暖着，身子稍稍往后退了一点。
"我没想到，林宣真的长大了，还很懂事，真好。"
"是啊，我没想到你弟弟跟你挺亲的，我看钱姨娘人也不错，以后可以多走动走动。"
林妧笑的眯起双眼，钱姨娘对她真的不错，还记得她最喜欢的就是桂花糕。
上次在寒山寺碰见钱姨娘，钱姨娘也给她买了，只不过不太好吃，但是钱姨娘亲手做的肯定好吃。
"有机会，让林宣过来玩，让他看看，娘对我多好，让他再听别人的谗言，哼。"
这时候林妧才有了女儿家的模样，平日里她太安静了，太懂事了，让人心疼。
"好，到时候让林宣来玩，让他跟祖父念书，念得不好了，罚他给你出气怎么样？"
林妧锤了李然胸口一下，真贫。
晃晃悠悠，牛车很快到了李家村。
曾大爷顺路把他们捎到家门口，林妧付过钱，飞快跑到家里，拿了个小篮子，从钱姨娘给的大筐里拿出几块桂花糕，给曾大爷。
过年了，吃点甜的暖暖心。
曾大爷推脱不过，一双浑浊的双眼中似有泪水。
回到家，林妧把桂花糕拿到厨房，装了好几个盘子，让李然给李秀才和李父端过去。
胡氏坐在桌边边吃边看林妧。
"怎么样？你弟弟可好？家里粮食够不够吃的，不够吃咱家还有"，胡氏一拍大腿，"对了，你二妹应该没回去吧。"
被胡氏充满八卦的眼神看着，林妧忍俊不禁，"娘，下次你跟我一起回娘家吧，这样你知道的更清楚不是。"
这个小滑头，也敢拿她开涮，"妧妧，我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我都敢编排！"
"我家里一切都好，不骗你娘。娘，我说的是真的，下次你跟我一起回去吧，钱姨娘一个人在家，也怪闷的，你跟她说说话也挺好。"
说来也是，钱姨娘一个人在家也挺可怜，要说谁家妾跟钱姨娘似的，能对大房的闺女这么好，还能死心塌地守着家里，胡氏就佩服谁。
因着钱姨娘的为人，因着她对林妧好，胡氏把钱姨娘当做正经亲戚看的。
况且林妧之前说过，她爹有意把钱姨娘提做正妻，钱姨娘拒绝了，说不看重那些虚名，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就好，就这样的人，胡氏愿意跟她好。
"你说的也有道理哈，那看时间，下次你回家，若我得闲，就跟你回去。"
这桂花糕不甜不腻，比街上卖的好吃多了，林妧笑着说，是钱姨娘自己做的。
胡氏诧异，有这手艺，出去摆个摊卖桂花糕多好，这不比镇上的点心铺子卖的强多了。新上任的县太爷心善，鼓励大伙儿在外做生意，镇上卖东西的明显比之前多多了。
林妧摇摇头，姨娘不愿意抛头露面，只想守在家里，做做绣活挣着银子，总归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她觉得好就好。
"今天初二，咱们走了亲戚，明儿大姐二姐该回家，大哥大嫂还有侄子侄女他们回来没？"
胡氏沉默的摇摇头，这个李真，现在还不回，干脆一辈子别回了。
看着胡氏的脸秒变铁青，林妧咬咬嘴唇，她又说错话了，"娘，我想着是不是大哥那边出了事给耽搁了。"
"哼，他能有什么事，我估摸着这几日李真去他岳父家了，要不然什么事能绊住他？"
胡氏想起，去年过年的时候，朱芸娘皱着眉头，说想爹娘，她爹娘只有她一个闺女，不像李真，有弟弟有姐妹，家里热闹的很，而她爹娘过年就冷清多了。
当时李真怎么说来着，说让朱芸娘别伤心，明年就陪着她多在岳父家住几日。
听了这话胡氏也没多想，左右李真又不常在家，愿意去那边住多久她都不管，也管不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李真这么牛气，除夕不回家也就算了，连个信儿都不往家里送，真是白养了这么大个孩子。
晚上，胡氏不放心的将厨房门锁好，这才回屋。
她在厨房放了不少肉，冬天，放一晚上肉也不会坏，明儿等李枚他们回家再准备来不及。
大过年，村里有无所事事的，成天在村里瞎转悠，胡氏怕他们盯上他们家，半夜偷吃东西，还是把门锁上保险。
一夜好梦，听见鸡叫，胡氏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
今儿她大闺女、二闺女要回家，还有好几个外孙外孙女，她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拿出早早准备好的压岁钱，放在桌子上，声音大的把李父吵醒了。
李父看着胡氏在那摸摸索索，"今天我干什么？"
胡氏正数着铜板，随意的说，"里里外外，我都安排好了，你睡你的。"
即便如此，李父也没了困意，最近天倒是不下雪，可越发的冷，天气非常不正常，他想去地里看看庄稼长得怎么样。
胡氏将串好的铜钱摆在桌子上，李父瞄了一眼，"怎么三串？"
"大妞家一串，二妞家两串，这不正好。"
李父闷着头，半晌才说，"要是李真的孩子今儿过来了你不给？"
胡氏嘴一撇，"给，怎么不给，来了就给，最好别来，前几日不回，现在回算怎么回事！"
说这样说，胡氏又开始数起铜板，用彩色的线穿起来，小孩也乐意要，一串是一百钱，拿着沉甸甸，也有好寓意。
李父看她就是嘴硬心软，嘴里说不想李真，实际上心里比谁都难受，毕竟小时候陪着李真写字、念书，怕李真挨爹的骂，为了李真给爹求情的，一直都是胡氏。
儿女都是娘身上掉下的肉，谁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留不住了。
忙活了好久，胡氏听着外边的动静，林妧起来了。
她赶紧把铜板放好，心里美滋滋的，希望明年过年桌上的铜钱再多一串。
林妧开来到厨房，看见厨房门锁着，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见胡氏跑过来，把厨房门打开。
当林妧看清楚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鸡鸭鱼肉，还有切好的菜，放的整整齐齐。
林妧看着胡氏，心里对她的敬佩又多了一份，原来昨儿晚上胡氏自己在厨房里忙活这东西。
她听见厨房有动静，要过来帮忙。
胡氏拒绝了，说林妧这几日没睡过好觉，要早早休息，她还想抱孙子呢。
一句话说的林妧脸红，乖乖的回了屋，她也想要孩子，林瑶比她早出门不到三个月，孩子都生下来了，她的肚子还没动静，也不知道是咋回事，还是多努力吧！
说话不及，李枚带着孩子已经过来了。
张大有架着牛车，车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麦秆，李枚和张壮壮躺在上面，盖着被子，一路上也不冷。
林妧让他们赶紧进屋，李然给张大有倒了杯热茶，没想到他们来这么早，堂屋的炭盆还没烧。
李然又是一通忙活，点着碳盆让张壮壮坐那暖手。
张大有喝着热茶，看林妧端来两盘桂花糕，他是个粗糙汉子，看着精致的点心，还有些无从下手。
李枚看他那怂样，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从盘子那一块，对着张壮壮使了眼色。
一说吃的，张壮壮最懂，他跑到他爹跟前，将手里的桂花糕一下塞到张大有嘴里。
该说不说，这点心还怪好吃的，张大有摸了摸张壮壮的头，还是他媳妇疼他。
看着李然夫妇在这忙前忙后，张大有心里是高兴的，他到李枚娘家做客，李然也给足了他面子，也不枉前些年自己的付出。
"二弟二弟妹，你们别忙了，咱们不是外人。"
李然应了，起身又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才坐下，李然不求别的，只要他能对大姐好就成，如今看来，张大有也做到了，来时大姐跟壮壮的脸红扑扑的，这一路上没受风吹。
只这一点，李然自叹不如，他都没有做到这个地步。
"姐夫，年前的事还要多谢你，我离得远，也顾不到家里。"
别看张大有肥头大耳，他一个粗人，秀才对着他道谢，他反而不自在了，"二弟，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多一句张大有都不会说，不过李然记住他的情了。
李枚等了一会也没看到李真夫妻俩，她扭头问李然，"李真呢？他们还没起吗？怎么不见他？"
"我不清楚，估摸着大哥店里有事，过年他没回来，这事祖父跟爹娘很生气了，一会儿你可千万不要再说了。"
没回家？李真啊李真，你可真是好样的，不愿爹娘生气，她也要被气死了。
李枚坐不住，跑到厨房去帮胡氏的忙，看着胡氏切她拿回来的熟肉，林妧剥蒜，大山烧锅。
其乐融融，就算李真回来又怎样呢？左右朱芸娘也不会进厨房帮忙，在这还不够碍眼的。
"娘，你们先尝尝，这是大有趁天黑去隔壁镇买的牛肉，不但香，还有嚼劲。"
他们这里有规定，牛是耕地的，牛肉私下不能买卖所以吃牛肉的很少。
一听张大有弄来的，胡氏就知道是好玩意，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块，看林妧手上有蒜味，直接喂了林妧一块。
看大山眼巴巴瞅着她，她也不小气，又拿了一大块塞到大山嘴里。
李枚看此情景，心中的不快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好不好吃？"
胡氏点点头，香，还越嚼越香。
这时，外边院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随后一个又尖又细的女声响起，"哎呦，有没有人管管啊，要死人了，快来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