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冯峻2023-06-28 10:5510,619

  

  从赣省返回的马梓筠很快就在单位中迎来了独属于他的辉煌时光。在他休假的这段时日内,单位内网、省局网站、甚至司法厅网站早已连轴转地刊登出了四季监狱荣膺大奖的喜讯。这一方面和浙省监狱系统向来对于宁城的几所同时接受省监狱管理局和市司法局双重管辖的市所监狱都是非常看重的以外,也不得不说和科长长期以来在监狱系统内部行政办公宣教等各条线积攒的雄厚的人脉基础有关。譬如说同样一则消息,一位新人菜鸟以此为素材制作的新闻投稿和他这样的老人出面打招呼的投稿被采用的机率效率和出现在重要版块之中的概率都是大不相同的。虽然从上到下、自始至终刊登的所有新闻报道之中同时出现的都是他们三个课题组的成员名字,但是所有的行家里手心中都明白真正的操刀手和执笔者就是他马梓筠。四季监狱出现了一个写作方面的厉害角色的消息也是不胫而走,从这个宣扬的角度来说有三方面的力量是在快速将马梓筠推上荣誉的顶峰的。其中有两股是来自于监狱内部的内生力量,一股源自名义上作为主执笔人的监狱分管领导和科长,他们都是将这次的论文获奖视为自己事业再进一步的重要阶石的,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利人利己地提携着马梓筠,其实本因还是在帮助自己。暗流涌动的另一股内部力量则是来自于这位分管领导和科长的对立面的事业竞争者和政敌。他们私下里以所谓“知情人”的正义面目到处贬低前两位署名者在整个写作中发挥的作用,将全部功劳一股脑地都推到了对于他们的现实利益和潜在利益都构不成任何威胁的马梓筠头上,反而变相地还原了事件的全貌,成全了马梓筠的声名。另外还有一股来自于外部的力量则动机就要纯正的多了,这就是始自省局研究所的穆局长对于马梓筠格外的赏识。在上一次马梓筠初次展露锋芒的那次研讨会中,眼光如炬的穆局长就在众多参赛的写作新手中一眼看中了马梓筠的文章。这篇论文格调清新,立意高远,最重要是脱离了多数论文只会迎合巴结上峰的流俗,敢于实事求是地揭露和批判某些监狱管理中实际存在的积弊。这种果敢勇猛的文风让她想起了遥远的刚参加监狱工作时接触过的某些刚正不阿敢于正义直言的老派领导们,确实是当今难得的出类拔萃的人才啊。她一向认为监狱工作不是请客吃饭,是必须要抱着一颗公心殚精竭虑、兢兢业业的。很多关乎原则的问题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就要敢于旗帜鲜明地亮出不同的观点。这次的大赛她也耗费了好几个晚上通读了四季监狱的这篇参赛论文,和其它很多套话官话废话满天飞的让她一眼就没有任何品读欲望的文章相反,这次马梓筠的文章的火候又明显提高了一筹。问题考虑的更为深远,破立两面都分析得更加到位,内在结构间的逻辑关联也更为紧凑。只是蹊跷的是很明显的有几处的立论推演很有些虎头蛇尾、头重脚轻,还有几处对于敏感问题的提法又有些语焉不详,含糊不清,看着很明显的就是让人有意调整过的结果。这一点穆局长也很能理解,毕竟明面上这还是一篇合作文章,很多马梓筠好说的话,换到了其他两位合作者身上就不好说了。但是对于整篇文章她还是非常欣赏甚至拍手称赞的。素来只抱着挖掘人才宗旨的她主持的写作竞赛的评奖素来讲究公平。约请来的评委多是监狱系统外的知名法律学者,相比起身在体系之内的警校的那些专家们前者的研究功底显然要更为扎实得多,评判起来的顾虑也要少得多,因之评奖的立场也要明显公正公平得多。这一次如果不是受连穆局长都能明显看出的经过分管领导和科长后手矫正过的那些内容所累,原汁原味的马梓筠的初稿论文是完全有可能获得总分第一的。

  马梓筠这次回来后发现办公室内部的气氛也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老同志和女同志对于自己的态度由以往虚伪的客套转变成了真心的客气。最早他们只是将马梓筠视作了和以往每年十多名从外地调入的贪图宁城本地公务员优厚待遇的有些背景和关系的外来户一样的普通角色。觉得他相貌平平、家庭平平、能力平平、背景平平,整个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泛泛之辈。上一次马梓筠获奖后他们对于他的印象也没有什么本质性的转换。他们都是有一定见识的职场老人了,这许多年下来他们身边那种昙花一现的流星般的人物他们见得多了,一个小人物偶然的一次冒尖根本也不会被他们放在心上。只是由于夏父的暗中周旋,他们对于马梓筠也略微显得客气了些,可心底还是没有将他当成哪根葱的。可这次马梓筠的再度获奖带给他们的心理冲击则是前所未有的。因为他们深知能在这个每年举办一次的综合性写作大赛上获得奖项,尤其是能获得二等奖以上大奖的难度。其实之前他两也都先后参加过这项竞赛,结果连通过预赛参加本赛的资格都没有获得,从此便知难而退再不起任何不切实际的得奖奢望了。可没想到马梓筠愈战愈勇,第一次参赛就一路过关斩将,居然获得了个总分第二的巨奖。这确实是太震撼了,让他们对于这个看着毫不起眼的宁城乡下小子也的的确确是刮目相看了。他们发自内心地开始敬佩尊重马梓筠,甚至有些畏惧战栗。因为整个创作过程他们是清楚的,感觉马梓筠并没有消耗到油尽灯枯的程度就已经拿下。真的是看不明白这家伙的写作潜力的尽头究竟是在哪里,他们只是隐隐约约地预感到如今马梓筠展现出的写作实力可能只是他全部文学创作能力的冰山一角而已。老同志如今每天看到马梓筠做的第一件事基本都是在他的肩上拍一下以资鼓励,有时还要加上一句“好样的”。女同志还是经常晚下班,不过也自然早就不会再给马梓筠的茶杯中加料了。反倒是经常怔怔地呆坐在座位上凝望着马梓筠空荡荡的座位出神,暗忖着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怎么就会凭空冒出这么一位笔走龙蛇的写作大师。她其实暗地里是读过马梓筠的两篇论文无数次的。一开始只是带着浓重的偏见和愤恨的不服,越读则越感觉这不是凡人所能写得出的。普通本科生甚至硕士生博士生的毕业论文她也拜读过很多,但是感觉多也只是大同小异的泛泛之辈,留下的印象都不深。很多看似晦涩艰深的文辞的堆垒看着唬人,其实折射的都是所有他能搜集得到其他高人的身影,完全缺乏自己的灵魂血肉。马梓筠的文章与众不同,不仅文笔的辨识度极高,通篇也都洋溢着当世极其罕见的浓重的人文主义精神,还具备了一种让读者一读之下就欲罢不能相见恨晚的独特魔力。女同志肯定不是一名很出色的写手,但是这并不影响她成为一名出众的读者。离婚独居多年的她性情是有些古怪不近人情,但是这也没有折损她阅读的品味和眼光。与那些惯会叶公好龙的诸君们不同,与马梓筠并不存在根深蒂固的矛盾的她吃惊之余对于这位身边人的倾佩之情最终也是循着她的良心连绵不绝地渗透进了日常与马梓筠的相处之道中。倒是向来看书只喜欢看《曾国藩家书》、看电视剧只喜欢看《雍正王朝》的科长对于马梓筠的赞赏多多少少是带有几分捧杀意味的。马梓筠如今已经成为了可供他驱策的断断不可缺少的头马,正如同雍正手下的李卫和田文镜,曾国藩手下的胡林翼和彭玉麟相似。在他看来以往自己只要凭借自身职位的优势通过纪律的弹压就可以随意调遣马梓筠这枚小棋子,如今却更多地需要凭籍模仿帝王心术的权谋智慧对这位干将加以更为灵活机变的统制了。

  马梓筠获奖的盛名甚至都在夏妮旎的学校中激起了隐隐的微澜。夏妮旎自己倒是从来不会主动去宣传炫耀的,但是她可并不是学校中唯一的四季监狱警嫂。早些年监狱团委和市教育局为了解决各自系统内青年男女的婚姻问题是曾经举办过多次联谊会的,双方的男女民警和男女教师之间也多有来往。接触过了但是没有下文的不在少数,分手了或敌或友的也大有人在,结成佳偶的也有那么几对。监狱今年平地里冒出了名很能写作的大师级人物的消息早已通过多条孔道不胫而走,在知情人之中广为流传,也给夏妮旎增加了不少光彩。这不这天马梓筠刚在警官餐厅里打好饭菜,还没来得及用餐,就在饭桌前接到了夏妮旎的电话。

  “老公,中午少吃点。今晚我们单位聚餐,人家点名要你这个大才子参加。你五点半在监狱大门口等我们即可,有便车。”

  下班后换好便服的马梓筠按照约定好的时间站在监狱大门口。为了不引起进进出出的人流的注意,他特意站在了门卫室边侧的绿化带中。已经成为了监狱名人的马梓筠很显然也受到了出名带来的困扰,经常在机关大院中会碰到他不能准确叫出名字的迎面相遇笑呵呵对着他点头或是叫得出他姓名的民警,他只得一概微笑地予以回应。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名,只想着能安安稳稳太太平平地就这样干到退休。可他错就错在不仅承接了写作的差事而且还完成得这么好,好到锋芒毕露的他再想不引起其他人的侧目也压根都是不可能的了。他的异军突起和展现出的随心所欲般的碾压级的雄厚写作实力让不少梦想靠着文笔出人头地的同行们是又敬又怕,嫉恨交加,在心底暗暗感叹既生瑜何生亮。马梓筠是没有处心积虑地诚心想挡住什么人的路,可是监狱民警可以相互博弈的上升空间只有那么狭小的几条。就好似几只刺猬被封闭在一个异常狭促的空间之内,任何一只无心间的一个挪动就很有可能会让自己的芒刺妨碍到另外一只的正常行动。马梓筠在风风光光广受赞誉和褒奖的同时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咬碎钢牙妒火中烧呢,尽管马梓筠本人还算有自知之明,表面上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谦和。可是在那些已经和他结下梁子的人眼里这就是他大奸似忠的假象的表现,正是一种狡猾的伪装,恰好也印证了他是一个非常不简单的人。马梓筠低着头和夏妮旎互发着信息,不一会身前响起了几声喇叭声。他抬头看到一辆香槟色的依维柯停在了自己面前的马路边,滑门被“嗖”地一声拉开,夏妮旎的笑脸从车门中部探出朝他挥着手。马梓筠一脚踩上踏板,微笑地笼统地朝着整车人打了个招呼,轻声说了句“大家好”就瞅准了夏妮旎身边的空位坐下。他留意到车厢内还有三四个空位,依维柯微颤着并没有熄火,不一会又有两名穿便衣的中年男子从监狱大门内跑了出来。他们一面小跑着一面笑容满面地摇着手说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换衣服耽搁了,来晚了。”他们跳上车,分别对号入座坐到了自己的妻子身边。马梓筠认得其中一位是监狱信息部门的工程师,还有一名好像是基层监区里的管教干部。他回头对着他们笑笑算是问候,他们也对他客气地笑笑,然后就大声操着宁城方言和身边熟识的老师们相互打起了招呼。就在马梓筠一转头的瞬间他瞄到了坐在右侧倒数第二排单人座上的邓澜澄。她双臂环抱在胸前,还是以那副颇有深意的表情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见到他回头望向自己了,抱在胸前的右手居然悄悄对着他翘起了大拇指表示赞赏。马梓筠的心头不由一紧,感觉自己无意间又落入这个奇怪女人的掌中了。

  “都齐了,走吧。”

  坐在司机身后的一名年轻女教师等他们三人都坐稳后拍了拍司机座椅。汽车开动后汽车尾部的几排人嘻嘻哈哈地,一看都是认识多年的老交情。可是却完全听不见邓澜澄那标识度甚高的声音,感觉得出她确实是一个总是心不在焉地游离在主流社交圈之外的怪人,不晓得为什么今晚的聚餐会叫上她。马梓筠耐心地等到夏妮旎拉完家常了才小声问她车开了这么长时间究竟要去哪里,夏妮旎一拍小脑门才想到还没有告诉自己丈夫晚上的目的地。她贴着马梓筠告诉他今晚要到东钱湖吃农家铁锅木材炖野生湖鱼,除了他们这辆车还有一部分打前站的乘坐另一辆越野车现行过去安排了。马梓筠之前也曾经开车带着父母来过几趟东钱湖的,和夏妮旎谈恋爱时也曾经开车带着她来过两次。可是他们的足迹都只是限于湖边几个知名的景点和酒店,却不曾深入过广阔湖区的边缘纵深。听夏妮旎说这次他们去的就是学校里某位老师叔公位于某个偏僻的半岛岬角的自住老宅,烧的都是渔家自搭的百年土灶,食材全部都是现杀的白天现捕的纯野生鱼虾,烹饪师傅就是公婆二人,采用的也都是最地道的渔家菜烧法。依维柯七晚八绕地开到深入湖中央的三面环水的两层楼房时天色已经漆黑了,只能看到周边无边无际的黑黢黢的湖面,听到“哗啦啦”的水浪声。热情的主人家在先到的客人们的帮助下早已在大门口的水泥空地上摆设好了一个巨大的圆桌,上面以一个硕大的热气腾腾的铁锅居中环摆着十多盆各式各样的荤素菜肴。铁锅中沁人的鱼虾鲜气随着湖面上吹来的夜风四处飘溢,更是让人垂涎欲滴。主人细心地将一溜白炽灯泡牵引到了饭桌旁的栀子树上固定好,将宽大的水泥空地给照耀的亮如白昼。大家按照牵头的副校长的安排分别入座,夏妮旎夫妇赶巧不巧地偏偏又和邓澜澄坐在了一起,马梓筠恰恰又是坐在了两个女人的中间。马梓筠内心无比尴尬,在混合着圆桌上那些酒菜香味和淡淡湖水腥味的晚风中他又嗅到了身边邓澜澄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母兽般的蕴含着香水和体味的独有饕餮气息。他完全可以揣测得出这个女人现在的心里正在盘算着什么,她一定会站在上帝的视角贪婪又可怜地俯视着自己身边这个正在滑稽地做着无力挣扎无力抵抗的无助小男人,就像那些志在必得十拿九稳的蹲守在挖好的捕兽洞旁边待君入瓮的高明猎手所做的那样。他们压根就不是一个等量级的博弈对手,他和夏妮旎还有桌上的其他所有人捆绑在一起的心思都没有身畔的这个女人深邃可怖,他们这样开始纠缠的唯一可能产生的结果只能是一边倒的单方面的杀戮和毁灭。

  所有来客连同主家代表全部入席,满满当当地也坐了有十七八个人。这个饭局算是家宴和农家乐的混合。也就是说主人家所上的菜色还有投入的心意都是堪比对待近亲来访的,但是客人们白吃又不好意思因此也会酌情给予主家一定的辛苦费,但是数额相比起那些专业的渔家乐自然要优惠很多。其实主家看重的还是给自己的亲戚增添面子,客人们讲究得则是醇正本色的渔家百姓菜风味和远离都市尘嚣的清净自然。大伙儿屁股刚刚坐定马梓筠就开始感受到了来自邻座邓澜澄的挑逗了,女人的脚丫早不知什么时候就从鞋子中脱离了出来,她用光滑的脚踝和灵巧的脚趾放肆大胆地摩擦拨弄着马梓筠的小腿和脚面。借助着大家热情高涨聊天的人声和夜幕昏暗的掩护,邓澜澄显然是更加有恃无恐。马梓筠甚至听到了情欲高涨的她难以压抑的微喘气息声,感受到了她的丰胸有意顶住了餐桌边沿在不引人注意地摩擦。马梓筠只能是装作半身瘫痪了什么都察觉不到。他有意贴近自己妻子身畔,故意大声地和夏妮旎以及另外两名熟识的客人聊天以分散注意力。夏妮旎一边吃一边给马梓筠介绍到这盘是青鱼滑水、是用湖中青鱼的尾部制作的,肉质可叫一个鲜美。那盘是有名的东钱湖螺丝,你尝尝看这种放汤的烧法和赣省的爆炒螺丝相比哪个味道更好。有时候邓澜澄故意隔着马梓筠询问她一个问题,她也是毫无戒心地热心以告。她那里知道这个欲壑难填的女人此时正在悄悄将自己丈夫视为猎物而正在对着他上下其手呢?邓澜澄表面看着斯斯文文地微笑地用着餐,规规矩矩地听着大伙的交谈,偶尔还会插上几句颇为在理的话,可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她时不时就会垂下左手臂,极为快速和鬼祟地伸手在马梓筠的大腿上轻捏一下或是在他的腰间轻扭一把。马梓筠实在是有些不胜其扰,也可以说是他竭力防御的战线已经被这个寡廉鲜耻的女人冲击得风雨飘摇几近崩溃了。他只能是借着和夏妮旎两夫妻一起敬酒的名义频频离席逃遁,后来索性是借着更利于和信息科的同事攀谈交流的名义和夏妮旎换了碗碟坐到了另一边。马父的离世和马梓筠获奖两件出乎意料的事件带来的连锁反应之一就是移转了夏妮旎对于备孕的过度关注以及中止了她那些明显带有偏激色彩的优生计划的实施。现在的她再度恢复了往常的从容和豁达,对于怀孕也不再有那种病态性的渴求。表现在日常生活中就是允许马梓筠也允许自己在重要的交际场合(就像今天)可以适量地作应酬性的饮酒,但是对于数量还是严加控制的,而且酒后三天内坚决禁止同房。马梓筠用眼角斜瞥到了自己妻子如同一堵照壁似的阻隔在了自己和邓澜澄之间,心下不由的宽解了不少。他们这三位可以被成为“校属”的警草今晚也是一席美女教师们轮番攻击的重点。那两位同事酒风酒量都要远远强过马梓筠,也乐于承受美女们的强攻,很快就成为了被讨伐的重中之重。马梓筠一来有夏妮旎在旁边保驾护航,二则众人也看出他的酒量确实也是不济,也不好意思盯牢他欺负,很快他也就成为了酒桌上众人理想的的聊天对象而非饮酒对象了。马梓筠渊博的知识和流利的表述很快就将酒量上的劣势给板了回来,他的特别擅于运用口水而非酒水的特长也可以说是特短给在座的素来以能说会道为本职的一众老师们都留下了褒贬不一的深刻印象。

  酒席的气氛热烈,菜肴的味道也很不错,不知不觉间也到了八点钟。主家撤下碗盘换上清茶,大家围坐着吹着湖风听着湖水浪拍。马梓筠的两位喝高了的同事先后去卫生间呕吐了几次,这会脸红脖子粗地又提出来漫漫长夜干坐着有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乘着人多有搭子搓几盘麻将打几幅牌。他们的提议得到了热烈的响应,很快两桌麻将一桌“争上游”就开始分头进行。夏妮旎本来想陪着马梓筠去湖边走走的,可惜今天来的人里面擅长打“争上游”的连她在内只有四个人,一个都不能少。马梓筠捧着茶杯在旁边站着给妻子助威,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疲乏了,就小声和妻子说自己一个人去湖边走走看看湖畔夜景。夏妮旎嘱咐他在湖边行走小心点,又说务必要掌握好时间,估摸着十点左右他们肯定要启程回城的。马梓筠应允着抓了一把炒瓜子塞进裤袋中,他瞅见那个颇让他不放心的邓澜澄也撑着下巴坐在麻将桌边专心观战,便也放心地沿着湖边的小路慢慢向着黑暗中走去。这里确实是外地游客难得干扰到的还没有经过开发的原生态小渔村,整个村庄依照岬角中央的一座小山的地势高低散布着十多户人家。似近又似远、忽近又忽远的水浪声从环绕着小渔村的三个方向隐隐传来,让人耳产生重音或是错音。清凉的湖风穿过村庄中的窄小弄堂,墙边电线杆上昏暗不明的路灯营造出一种幽深微茫的气氛。马梓筠想爬得更高点去远处大树下的亭子中俯瞰下远处的湖景,刚刚走过一个上坡拐角,突然就被一双手臂给拉扯进了墙角浓重的黑暗之中。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前胸就被两大团挺耸酥弹的软肉给顶住了,他的颈脖被两条胳膊圈套住努力地向下拉拽,他将欲张开的嘴也被一双火热饥渴的双唇给瞬间套含住了。

  “不,不要。”

  他的喉间吱吱唔唔着,奋力想推开正和自己纠缠不休的那个人。可是在这个人灵巧异常的唇舌和手指对于自身各处要害的牵制攻击下,他的理智正在不由自主地快速流失。最后总算是凭借着仅存的一丝冷静他稳住了岌岌可危的阵脚,他喘着粗气推开了几乎黏合在他身上的这个女人。

  “不行,不能,邓老师,你,你不能这样。”

  他满脸几乎都是邓澜澄混杂着茶叶和瓜子仁芳香的涎水气味,胸前残留着与邓澜澄无比巨硕的丰胸脱离之后无尽的空虚之感,但是下体却又不听使唤地有所反应绷得紧紧的。自觉狼狈不堪的他向后猛退了几步,极力回避躲闪着邓澜澄在暗夜中犹如母狼般闪着精光的眼神,有意向后退闪到了路灯底下的光亮处。邓澜澄没有吭声,她缓缓前行,恰好走到了光明与暗影的交界处停下。她的身影一半隐没在背后的浓黑之中,一半展示在了身前的亮光之中,显得分外的诡谲。稍微注视了一下眼前的男人,她伸手指点了一下前方山坡上隐隐显出轮廓的凉亭。

  “跟我到那里去。”

  “邓老师,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们之间是没可能的。”

  马梓筠无奈也无力地反抗着。

  “我先去,你跟过来。你要是不来,我就去和夏妮旎还有其他人说你侵犯了我。”

  邓澜澄的语气决绝而冷厉,转身坚定地朝着凉亭走去,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聆听马梓筠讲理的意思。马梓筠转身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无人,待她走出了十多米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尾随着走入了凉亭。

  “坐下。”

  已经坐在了凉亭美人靠上的邓澜澄麻利地一拍自己身边。她的动作干净利索,带着丝毫不容置疑的权威性和主宰性。马梓筠皱着眉勉强坐了下去,但是仍有意识的地与女人保持着半臂的距离。邓澜澄不再勉强,她单臂支撑住下巴尖,侧转着脸笑嘻嘻地凝视着马梓筠。

  “这嘴唇看着肉乎乎红通通的没想到吧嗒吧嗒地还真能说啊,接吻的口感呢也是一流,没少和女人亲过吧?”

  “我被多少女人亲吻过请问和你又有何干系呢?”

  马梓筠故意使用冷冰冰的语气说到。说完后他干咽了一口,极力不看面前女人的脸,转脸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远方湖对岸依稀可见的灯火辉煌的度假村酒店上。

  “你还真有性格啊,才情真的也很不错,也不清楚你这块璞玉是怎么被夏妮旎这个索然无味的庸俗小丫头给找寻到的,人世间还真是不公平,哼。”

  邓澜澄抬手一撩被晚风吹到脸颊上的发鬓,愤恨地说到。

  “谢谢邓老师你对于我的赏识,虽然我真的是远远没有你抬举的那么好。我想人和人之间是讲缘分的,我和夏妮旎天生注定是夫妻,就只会做夫妻。就像你邓老师也一定可以找到专属于你的那位优秀男士的。”

  马梓筠一面说一面悄悄地将身体向后轻移。如今他全部的精气神都专注地汇聚到了如何与眼前的女子保持适当的距离上。他知道只要被她一近身自己的坚忍的心血就会化成流水的,这个表面深不可测、骨子里妖魅的女人确实太富于侵略性了。

  “我?”

  听闻马梓筠这么说的邓澜澄忽地一个愣神,她自嘲似地做了一个带着明显否定意味的自我诘问,然后就沉默不语了,仿佛突然陷入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

  “我们好下山了,万一他们要是提前结束牌局找不到我们就真的是说不清楚了,走吧。”

  马梓筠不想打断她的回忆,可是又不能不打断。他呢喃地站起身,目光躲闪地走出了凉亭。

  “哼,瞧你这德行,吃完抹抹嘴又想溜啊。”

  从沉思中回转的邓澜澄不屑地拢拢脸颊边刚才在与马梓筠的痴缠中凌乱的头发,冷笑一声。

  “怎么又这么说了呢邓老师。不错,我们是亲近过两次,可是实话实说,没有一次是我主动的吧?哪次不都是你又是色诱又是胁迫的把我逼入了死角,做人处事总要摸着良心吧?你总不能昧着良心颠倒黑白吧?”

  马梓筠无言地摇摇头,转身加速朝着山下走去。

  “呦,呦,还生气了?你看你这点小鸡肚肠哪里像个大男人。反正我的嘴你是亲过了,我的胸你是摸过了,我的口水你也喝过了,想当做没事发生一样,不可能。你就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邓澜澄望着马梓筠远去的背影忿恨地跺着脚。突然她一个疾步加速赶上了正全神贯注盯着脚底下山路的马梓筠,从后面紧紧地环抱住了他的腰。

  “不要,不要,亲爱的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知道我一个人这么多年来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孤独吗?你知道我费了多长时间才能重新找寻到你吗?我不能,不能再让你第二次丢下我的。刚才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我不该以那种口气和你说话的,原谅我好吗我最亲爱的?”

  她喃喃自语地哀求着,拼命将自己火热的脸颊和颤抖的丰腴上身贴紧了马梓筠宽厚的后背,似乎整个人都想努力地融合进马梓筠的身躯之内。马梓筠差点被她撞倒翻滚下陡坡,他好不容易立稳脚跟,有些无奈地企图掰开邓澜澄紧紧勾在自己腹部的双手。

  “邓老师,我不清楚你以前曾经有过什么刻骨铭心的遭遇。如果,确实,你遭受过什么不幸,我打心底也表示同情。但是我和夏妮旎都是无辜的对吧?我们都不曾伤害过你一分。小夏有时候说话不注意也许无意间冒犯了你,我这里也代她陪过了。也请你能大人有大量,原谅了我们。”

  “是您应该原谅我。主人,是我不好,是我不听话,是我不懂事,是我不乖巧,是我让您为难了。您尽情地惩罚我吧,训斥我吧,来鞭挞我吧,来践踏我吧,来凌辱我吧。”

  她浑身抖动,像暴雨来临时掀起狂涛骇浪的湖中心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舟。她卑微地祈求原谅似地弓着身转到马梓筠面前,神经质地抓起他的两个手掌用力地掴向自己的脸颊。

  “不行,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么作践自己的邓老师。你清醒点,不要舍弃了自己为人师表的尊严。我是一点也不值得你如此牺牲轻贱自己的。”

  马梓筠内心委实有点被她的反复无常的表现给吓到了。他以前总是自觉自己体内也是存在着多种互相矛盾的人格的,而且这些彼此有别的人格间的相互转换也不是经常都能顺畅无碍的,时常也会显得生硬古板而不近常理。他也只是比较欣赏有个性的不随波逐流的女子而已,但是邓澜澄怪异的秉性和内在人格分裂冲突的程度已经明显超越了他的承受范围,让他一味地只是感受到了惊惧和畏怯。他用力向后挣脱着,嫌弃似地努力与邓澜澄保持着身体上的距离。前一秒还在可怜兮兮地摇尾乞怜的邓澜澄突然冷哼了一声,她努力地挺直了身躯,脸上转瞬又摆出了那种不容被伤害的无比骄傲的表情。快速地伸长手臂在马梓筠的腹下用力捏了一把,又恢复了那种浪荡不羁的挑逗口吻

  “还说你没有动情,反应都这么大了。也是,夏妮旎这个小妮子这么平板无奇的身体如何把你喂得饱啊。你可是条游龙,偏偏又是这么欲求不满的。看来也只有堪称人中之凤的我才能满足你了,我们两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马梓筠努力将自己从她再次迫近的搂抱中挣脱了出来,他无可奈何地望了眼正抿嘴对着自己媚笑的邓澜澄,轻声叹了口气,说了句“好自为之”便小跑着下了山。他没有立即返回到牌桌前,而是在湖边仔细打理了下衣裤,又用手指将头发理顺,平复了一下乱糟糟的心绪。直到自己的心跳恢复了常态,喘气均匀了,面色想必也应是无异了,又仔细嗅了嗅袖口和领口也闻不到半点邓澜澄身上的气味了才装作闲庭散步般地慢慢踱回到了已经快要收摊的牌桌前。却发现邓澜澄已经先于自己一步坐回了牌桌前。她端着茶杯假装喝茶,眼睛却悄悄地从杯口上沿偷瞄着自己。他装作看不到,走到夏妮旎身后热情地俯身观看着妻子的牌局,又指指点点给她拿着主意。这时他的手机短信音鸣响了一声,他掏出一看确又是邓澜澄给发来的

  “沙粒只有落入合适的蚌壳中才能被蚌肉中分泌出的液体包裹打磨成珍珠。你跟着夏妮旎顶多只能成为一个平凡的小男人虚度了此生,只有我才能让你成为耀眼的珍珠。”

  马梓筠本来是不想搭理她的,想了想又回了一条

  “平凡是福,会有适合的沙粒落入你的壳中进化成明珠的,但是那个幸运的男人一定不会是我。”

  没想到邓澜澄以比他还快的速度回复了条信息

  “蚌壳都为你张开了,蚌肉都为你湿润了,这时候你说这种话?你知道有多少男人渴求着想进入我的壳中成为那颗幸运的明珠吗?但是无论他们如何像狗似的在我的脚边哀嚎我都不会动半点心的,你却这样糟蹋我的好意?你对得起我对于你的垂青和钟爱吗?”

  马梓筠没有再回信,他心事重重地收好了手机,与依然端坐着的此时恰好抬头望过来的邓澜澄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他预感到这次有可能是劫数难逃了,因为无论是情商还是智商自己都是远远不及数步开外那个正襟危坐的可怕女人的。他是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写也写不过,闹也闹不过;想也想不过,做也做不过。他在心底暗叹了口气,瞅望着眼前这欢声笑语的两小桌人和身边百万年来就是这样缄默多数时呓语少数时候狂怒的湖水,感慨自己这一生至今就如同是梅艳芳演唱的那首《台板人生》

  人生是儿嬉的把戏

  无非再重复复杂的戏

  没法看清楚自己

  我是侣伴知己敌人情人兼演数人

  人生像无数的花瓣

  谁知在延开之后飘散

  又似简单的台板

  要在踏下之际尽情用情只得瞬间

  台上永远企满了人

  谁发现暗中替换了人

  尝尽百变世态见闻

  但我活着为谁人

  来日两脚染满客尘

  才发现世间满是客人

  时候到了也要告辞

  在世上渐亦无闻

  哪管他饰演主角或闲人

继续阅读: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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