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豪高兴了,他对欧阳雪说,这酒比羚庄的女儿红还好喝。
曹操眯缝着眼睛问道:“其味如何?”
欧阳雪由衷的赞道:“再好也没有了!”
“那好,今日老夫就与你,喝个痛快!”
文姬把酒满上以后,端出一小盘肉来。
曹操来劲了:“这是老夫亲自狩猎打下的梅花鹿,文姬先用酒渍,再用火灸烤,才制成如此美味!”
子豪闻到了香气,大声嚷嚷他要吃肉。
欧阳雪选了一块精肉送进嘴里,还没有嚐出味道,就被子豪夺了过去。
子豪三两口吃完,闹着还要。
盘子里肉不多,欧阳雪又抓起几块塞进嘴里。
子豪还嫌不够。
欧阳雪只好用意念对他说,这是在魏王宫中,不是街上小酒店,要注意礼节。
子豪实在是饿极了,顾不了许多,他威胁欧阳雪,再不吃肉,他就拳打脚踢了。话还未说完,他果然动手动脚,欧阳雪痛得来呲牙咧嘴。
曹操奇怪的看着欧阳雪,连文姬也诧异了。
欧阳雪无法解释,只好对曹操说:“这鹿肉太好吃了,肉少了填不饱肚子……”他指着自己的胃:“这儿就会痛!”
文姬淡淡一笑,拿出一大盘鹿肉,放在欧阳雪面前。
欧阳雪迫于子豪的威胁,顾不得礼仪,大口的吃将起来。
曹操羡慕的看着欧阳雪:“痛快,老夫早已不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今日受此影响,不禁蠢蠢欲动……”曹操说罢,从盘里撕下一块肉送进嘴里,又端起酒爵一饮而尽,他连声呼道:“快哉,快哉!”
欧阳雪见子豪不闹了,他想乘着酒兴,问曹操几个难解之谜。
“魏王,当初你与刘备论天下英雄,可否也是用的青梅煮酒?”
曹操略一思忖,慨然答道:“当年兵荒马乱,军中哪有三月梅子,只是胡乱找了几颗梅子,滥竽充数罢了!”
欧阳雪的话,引起曹操的回忆:“往事如烟……”
“魏王,当你说‘天下英雄,唯操与使君耳’,那刘备真的被突然响起的春雷吓住了,连筷子也从手里落在地上?”
曹操哈哈大笑:“你是从哪儿听说的?当时已是五月,哪里来的春雷?玄德只是闻言一惊,极力否认而已。”
“魏王,当年群雄并起,你为何只认为刘备算得上英雄?”
“那袁绍刚愎自用,不足为患;孙权偏隅江东,有雄心而无雄胆;至于刘表、马腾、吕布、张绣之流,早晚是老夫囊中之物。唯玄德胸怀大志,藏而不露,他又能礼贤下士,收买人心,早晚能成气候,是唯一能与老夫争夺天下之人!”
“那,魏王当初为何不除了他?”
曹操诡谲一笑:“那谁去与袁绍、孙权、刘表、吕布周旋?待他们自相残杀,消耗殆尽,我再各个击破!”
欧阳雪猛省:“你放关羽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也是如此?”
曹操得意了:“官渡大战之前,袁绍精兵与粮草数倍于我,且有刘备依附于他。我放关羽使玄德如虎添翼,促使他脱离了袁绍,分化、削弱了袁绍的势力。当时之局势,唯玄德能牵制袁绍。官渡之战,袁绍为防他偷袭,致使十万青州兵不能动弹,才使我有可乘之机!”
曹操所讲之事,与传说中的事情大相径庭。欧阳雪不得不佩服,这才是伟大的军事家、政治家,将天下大事玩于股掌之上。
曹操后来果然以少胜多。官渡一战,消灭了他最大的劲敌袁绍,终于平定了北方,奠定了他雄踞中原,问鼎天下的实力。
欧阳雪在《三国志》中看到,大战之后,缴获了袁绍大量图书,在书信一档里,发现了许多曹军文官、武将与袁绍暗中往来的密函。
有人怂恿曹操照单全部缉拿处死,以绝后患。
曹操不仅没有听从,还将全部书信当众付之一炬。
“魏王,官渡之战后,你为何要烧毁那些书信?”
“知我军中有人与袁绍暗通消息,老夫岂能不气?然,袁绍不可一世,我仅有充州一地而已,兵不多、将不广,粮草也只够三月之用。有人与袁绍暗中来往,实是为自己谋条后路而已。老夫若杀了他们,天下人会说我心胸狭窄,若烧了这些书信,可令他们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这是政治家的权谋,曹操用得恰如其分。令欧阳雪不理解的是,曹操为何坑杀了已经投降的十万青州兵。
曹操看透了欧阳雪的心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老夫知晓你在想什么……那十万青州兵是袁绍的精锐之师,也是他起事的子弟兵。袁绍灭了之后无人能统领,留在军中必成心腹之患,老夫不得已才坑之……比起项羽坑杀秦兵二十万,我只是小巫而已!世人说阿瞒奢杀,实则是错怪了老夫!”
“那你为何杀了一代名医华陀?”
曹操长叹一声:“孔子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华陀仗着有几分医术,借给我治头痛之机,向我索要一方大吏之职。他乃一介郎中,何来治理天下之能?老夫没有应允,他就拖而不治,令我久病不愈,拖延成疾!对这种不学无术,怀有野心之人,非是我要杀他,而是天理不容!”
欧阳雪出于杏林世家,对神医华陀甚为崇敬,曹操解释华陀的死因,正史野史都无记载,他似信非信。曹操的奢杀,是不容他辩解的,白门楼降了吕布,他连对自己有恩的陈宫也一起杀了。
曹操刺杀董卓未遂亡命而逃,若不是陈宫义释于他,演了一出《捉放曹》的好戏,哪来后来的魏武?
曹操似乎能洞察欧阳雪的心,他心情复杂的说道:“那陈宫台,老夫是又爱又恨!爱他丢下县令不要,义无反顾追随于我;恨他趁我在充州立足未稳,与吕布协同刘备,打了我个措手不及,令我元气大伤。白门楼老夫念及旧情,亲自为他松绑,是他无颜见我,求我赐他速死,我只好成全了他……”
“魏王,起因恐怕是吕伯奢吧?你说‘宁可我负天下人,不使天下人负我’,真有其事?”
曹操恼怒了:“一个风声鹤唳之人,听见后院磨刀霍霍,你能熟视无睹,无动于衷?陈宫问我为何将打酒回来的吕伯奢也杀了,你想想,他已经是风烛残年之人,回庄见到全家大小十几口人全部被杀,他还活得下去?我是于心不忍,才在他不知情时杀了他。我对陈宫说此话时,囿于此时、此地而已,殊不知被人偷换概念,夸大其词……”
曹操所作所为可以理解,不能谅解。
听了曹操的解释,欧阳雪倒是弄清了这个事实,曹操是个聪明人,不会蠢到说出遭天下人谴责的话来。
玄武说得对,一部《三国演义》,混淆了历史的真实。
欧阳雪至此,心里只剩下最后一个疑问,曹操功成名就之时,皇帝只是徒有虚名,他为何不取而代之?
曹操看懂了欧阳雪的心思,慨然说道:“老夫出身卑微,非三公重臣之后,更非帝王将相之种。率军破黄巾时,仅为典军校尉耳!大夫王朗、钟繇、王粲、陈琳,在诗中述说老夫天生聪慧,智力过人,七岁就能吟诗作赋,十岁读书过目不忘,倒背如流,出口成章……荒谬之极!其实,孟德天性愚陋,弱冠时方举孝廉。孟德年少时,时值天下大乱,为避灾祸,老夫在谯东五十里处筑精舍一处,春夏读书,秋冬狩猎。以待天下太平,方出仕耳,胸中并无大志……”
敢于如实坦陈家世,不掩饰低微的出身,对诸如王粲、陈琳这样的文学大家对他的歌功颂德、矫饰幼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欧阳雪认识为这是曹操多重性格的另一面,也是他不矫枉,也不过正,胸怀坦荡的真实写照。
大殿中回响着曹操慷慨激昂的声音:“然,老夫位卑未敢忘忧国!朝廷征孟德从军,任典军校尉。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孟德欣然从命,欲为国家讨贼立功,图死后在孟德墓前立一碑,上书‘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平生愿足矣!念自剿黄巾始,已经历二十余个春秋;其中,孟德讨董卓、除袁术、破吕布、灭袁绍、平辽东、定刘表……遂平天下。老夫身贵为丞相,今又封为魏王,人臣之贵己到极限,又复何望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曹操说到激动处,居然声泪俱下。
欧阳雪感到意外,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东汉末年的铁腕人物——曹操,也有动情,不为人理解的时候!
也像凡人一样,有感情脆弱的时候!
曹操仰望穹顶,任眼泪在脸上横流。他毫不摭掩地抹去脸上的泪痕,声音平和中带着严肃:“孟德常常不忘孔子称文王让位之为至德,圣人所作所为,一直是孟德之楷模,终日不敢掉以轻心……老夫推心置腹而言,孟德辞去丞相,削去兵权,归就所封武平侯之国,或渔或樵,从此不再过问国是,不是不可。然,老夫执政多年,树敌太多,倘若一交兵权,老夫恐有性命之忧。孟德在世,还可威慑天下,若遇害,则天下将大乱矣!无人可收拾此危局……非老夫图慕虚名,实则每日三省吾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取而代之之事,老夫想也未曾想过……”
曹操说毕,两手高举酒爵,伸向空中。曹操剖析自己,无论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在封建社会的初期,王权高于一切,王者之治、王者的权威,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曹操能讲出这样一番话,欧阳雪认为十分难得。
也只有曹操,才讲得出这样的话!
周公恐惧流言日,
王莽谦恭下士时,
假使当年身便死,
一生真伪有谁知。
酒过三巡,曹操微微有些醉了,欧阳雪突然想起他将要的赤壁之行。今天见到的是曹操的灵魂,而在赤壁会见到他的真身,如何才能接近他,何不问问曹操本人?
“敢问魏王,赤壁一战,你最担心的是什么?”
“老夫当年志在必得,倾巢而出,只在南郡令曹休领三千人马接应;事后想来,若在赤壁松林坡埋伏下一支奇兵,老夫决不会怆惶而逃……”
欧阳雪暗暗高兴,他有办法了:“大军压境江右,听说有许多仁人志士前来投奔,魏王是否一律接见?”
“这到不是,文人需出示对策,令老夫心动者方才赐酒;武者来,我辕门前有一青铜大鼎,能搬动铜鼎者,我才留用。”
曹操忽然看着欧阳雪:“你来见本王,何意?”
欧阳雪:“大战在即,小的想尽绵薄之力!”
“你习文,还是武?”
“兼而有之。”
曹操大喜:“明日可到大营。虽是故人之后,本王一视同仁,扛鼎献策之后,方可入军,再论才使用!”
“谢过魏王,晚生听魏王一席话,茅塞洞开!”
曹操微微一笑:“多年来,老夫身边只有文姬陪伴,已无客人来访。今有故旧后人前来,老夫甚为高兴……”
樵楼响起三鼓,文姬见曹操有了睡意,示意欧阳雪离去。在她默默扶起曹操时,欧阳雪在心里悄悄念起谒语:归去来兮,浴火凤凰;还我朱雀,共举国觞!
文姬微微一动,一双晶亮的眼睛注视着欧阳雪,一丝光在她眼里一闪,稍纵即逝。
欧阳雪心里一阵狂喜,文姬有反应!尽管她不是自己现在要找的人,但他来这儿是来对了!他起身向曹操施了一礼,默默看了看他将要再会的文姬,退了下去。
四周隐隐出现一团白雾,渐渐遮住了眼前的一切……
欧阳雪离开魏王寝宫,山下正是天堑赤壁。
曹操的水寨,由大大小小七千余艘船只组成,绵延在长江赤壁的岸边,分为二十四座水门。
船与船之间用铁链、铁环将首尾锁在一起,上面再铺上宽大的木板。
来自青州、徐州的北方士兵,在船上如行坦途,甚至骑兵也自由地在船上奔走。
数十艘艨艟大舰围在四周,形成一道坚固的城郭。
每只船的桅杆上,都挂着一串串红色的灯笼。
五色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寨里寨外,灯火通明,照得天上、江面通红,甚为壮观。
岸上是旱寨。
一座座帐蓬,井然有序地依山傍树而立,星罗棋布,沿岸三百余里烟火不断。
欧阳雪一看自己身上的穿着,与曹营中将士的穿着相差无几,只是少了一件将军的战袍。便照着一将军的模样,用意念在身上换上一件红色战袍。
赤壁一战,他迟早要与武圣关羽相会,书中说他的青龙偃月刀重七十二斤,欧阳雪想从气势上压过关羽,就变出一柄重一百零八斤的金龙大刀。
子豪惊喜的嚷着:“哥哥,你真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