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手机忽然振动一下，显示收到一条新的短信，臧霞摁下键钮，信息来源及内容足以教她窒息：“霞，今天你和你表姐的话对我触动非常大，原谅我过去的自以为是。我无法想象你一个姑娘家凭借什么力量能够让自己忍受那么多委屈，对于你为我付出的所有，目前我想不到更好的方式给予回报。我一直认为只有我做副院长才是实至名归，可如今看来是我太天真了。赵晖说的对，我的性格导致我不会成为受人爱戴的领导，而顾副院长排挤我也是好几年的事了，即使你不理他，他照样找得到可以帮忙整我的人。于公于私，我决定放弃竞选副院长。你准备竞聘咱们科的护士长吧，我相信你会比我干得出色。明天上班，我一定给你满意的结果。”此信息于2007年8月5日23：57分来自“阳”，“啊……啊……”一口气读完内容相当四条短信长的信息，臧霞心里闷得不行，她哽咽几声，才觉呼吸顺畅。
“怎么了小公主，哪里难受？”这时刘敏被惊醒，她按亮床头灯，摸摸表妹前额，温度正常。
臧霞不理会表姐的错愕，只是任自己的眼泪沾湿大片枕巾。
从兰花小区步行到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苏禹用钥匙轻轻开门，蹑手蹑脚的走进家中。路过亮灯的客厅，见妈妈坐在沙发正中，头颅后仰，可能是睡着了。苏禹更加小心，他想悄悄上楼，然后熄灯睡觉，等第二天妈妈问起来，打几句马虎眼，或许就没事了。可惜他想错了。
“站住！”一声断喝使得苏禹当即立正，他转过脸，妈妈正板着面孔注视他。
“现在几点了？”李鯡妤冷冰冰地问儿子。她这会儿的神态既像律师，又像警察，还像法官，反正不像母亲。
“还有七分钟十一点。”苏禹小声说。
“我让你十分钟必须到家，为什么拖了这么久？”李鯡妤不依不饶。
“您听我解释……”苏禹想申辩。
“解释什么？”在儿子面前李鯡妤就是权威，她决定的事情，苏禹没有辩解的余地。若在平时，到了这个地步，苏禹肯定会无条件的向妈妈低头认错，但是今天注定要发生许多莫名其妙的事。
愣愣的站了片刻，不知是谁赋予了苏禹勇气，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整整矮自己一头的李鯡妤，说：“您让我十分钟到家，我也渴望满足您的要求，可是从兰花小区到咱们家，市区没有任何一种交通工具能够令我达成所愿。”
“你没少喝酒吧，忘记我说得话了？”苏禹身上浓烈的酒味被李鯡妤抓到了把柄。
苏禹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几瓶算多，几瓶算少？一瓶，五瓶，还是八瓶十瓶？您明确界限了吗？我觉得我喝得很适度。”
“好，好。”虎哥和丈夫相继远去，李鯡妤现在能够挟制的，就只有儿子了，她不想失去这最后一块阵地。
“你不按时回家，醉酒，就算这些责任由我来负，可你不应该撒谎。开始说吃自助餐，后来为什么又去兰花小区，还和那个陈圆圆在一起？”金牌律师胸脯剧烈起伏，显然很生气。
“这正是我要跟您说明的。”苏禹舌头有些大，但意识还算清醒，说：“最初我们确实准备去吃自助餐，但过生日的同学临时提出换饭店，地点恰好在兰花小区。至于遇到圆圆，完全是巧合。”
“你说实话行不行？”李鯡妤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从去省城在火车站外焦急等待，到在省城生病提出要留在北广上学，你想着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马上和陈圆圆断绝关系，妈妈答应你不把事情闹大，你自己和她说。”她就手拿起电话，将话筒递到苏禹手旁。
苏禹无动于衷。
“你心里是不是把那个女孩看得比妈妈和自己的前途重要？”看到儿子反应李鯡妤大为恼火，她“啪！”的把电话筒摔到地上。
“是！”母亲的愤怒刺激了苏禹的神经，他对金牌律师大叫一声。
李鯡妤怔怔的凝视儿子，她不敢相信，连苏禹也反抗自己了。
一不做，二不休，破天荒的事既然开始了，就索性继续吧。苏禹说：“我喜欢圆圆，她是一个懂得我并且尊重我的人；我也喜欢北广，从小到大生长在这儿，要我离开我舍不得；我最喜欢建筑专业，只要接触这方面的东西，所有的烦恼我都会忘在脑后。妈妈，让我守着心爱的人、待在喜欢的城市、学习我感兴趣的专业，我相信我能拥有美好的未来。”
“没有我的安排，你不可能有前途。”李鯡妤很有把握的说。
“每个人迟早都要独立生活，我也一样，现在是向您提出来的时间了。”苏禹说：“我自
己选择的路，无论结果怎么样，我至少可以做到将来不后悔。”
“我为你铺垫的一切，难道还有什么不足吗，一定要自作主张。”李鯡妤冷冷的说。
“不，您给我的先天条件非常好，外人挑不出任何缺憾。”苏禹说：“可就因为这样，我才感到，与其说您为我铺路，倒不如称您是在装饰自己更为准确。您使我赢得那么多人的称赞，但不管怎么样，我都只是处在您的光环之下，没有真正的自我。”
“你在影射我打着教育你成功的旗号来炫耀自己，对不对？”李鯡妤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只不过是冷笑。
“不完全是这个意思。”苏禹说：“您无非让我想到了一个人而已。”
“谁？”李鯡妤手心沁出汗水。
苏禹从未如此痛快过，他接着说道：“就是巴虎舅舅的女朋友。你说那个女人只顾个人前程，却丝毫不考虑巴虎舅舅的内心感受，强行与人家分手，而现在一看，您和她没什么不同。一样的自私、虚荣、把自己的快感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嘴巴舒服，肉皮就要吃苦。”记得这是几年前一部电视剧里的台词，这会儿在苏禹身上得到应验。金牌律师一个耳光将儿子打的踉跄，借着惯性，苏禹脑袋撞在墙上。
“操你妈！”气到极点，李鯡妤骂一句与她如今的身份及不相符的粗话。
“真遗憾。”苏禹回过身，木然的对母亲说：“那帮羡慕我的人只看到我的优秀，我的听话，根本不了解我有多么无助。我妈妈事无巨细的干涉着我，对我粗暴、蛮横，这一巴掌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惜没人在场。”
“滚！你滚！”什么程度称的上悲痛欲绝？没有明确标准，不过三个自己最在意的人一天之间一个接一个的挣脱李鯡妤掌心，这实在够北广女强人受的。
那瓶洋酒渐渐来了后劲，金牌律师发狠似的把人高马大的儿子往家门口推。打开门，李鯡妤的叫骂声响彻整个楼道，同楼层的声控灯全亮了。
“妈，我错了，让我进去吧。”第一次瞧见母亲发这么大火，苏禹有些不知所措，他放低语气，希望能够缓解与母亲的关系。
“不行，你必须走！”李鯡妤的怒火没人能熄，她全力一搡，儿子的后腰又被楼梯扶手硌个正着。
知道母亲今晚不会平静了，苏禹当下再不多说，“蹬！蹬！蹬！”迈步下楼。
“妈的，翅膀硬了，去找你爸爸吧。”重新关门，李鯡妤欲哭无泪。她上楼进了卧室，一头栽到柔软的床上，扬起脚，拖鞋顺势而飞，将点缀在壁灯周围的玻璃坠子刮得左右乱荡。
走到医院门口，陈向阳步履越加沉重，他清楚今天肯定不会平凡。出现无名银行卡后，很多双目光不约而同的盯在北广市人民医院的医德表率——陈向阳身上，表示同情者有之，暗自得意者亦有之，然而过了这一天，准确说是送走卫计局的人，两种目光必然会有一种消失。
“陈医生早。”一楼大厅，一名院内人员问候陈向阳。
“你早。”陈向阳未细瞧那人，草草应付一声，闷头进了即将启动的电梯间。
“等等。”方要关门，一个穿运动衫的女子小跑进来，陈向阳定睛一看，是臧霞。与昨天甚至几天前不同，臧霞憔悴的脸上多少有了一丝光泽，或许是那条短信起到了某种作用吧。两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都没有说话。很快，电梯窜上五楼。
“霞姐。”一周不见，甚是想念，值夜班的小护士看到臧霞，当即扑过来又搂又抱，臧霞也拍着“小亲爱”的背部，以示安慰。
“主任。”撒娇之余，小护士又向陈向阳抛个媚眼、当着好姐妹的面对人家男朋友放电，这丫头胆子真的够大，然而臧霞、陈向阳视如不见，默契的回了各自的办公室。
换上雪白的大褂，陈向阳忽然觉得很配不上这套行头。费了半天的力气系好扣子，陈向阳苦涩一笑，他不清楚臧霞此时的内心，是否和他一样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