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既盼着荣升副院长后可以无牵无挂的大干一番，又希望家庭生活方便能够有所托付，两全其美的想法致使陈向阳不止一次的践踏着臧霞那颗一样要强的心。之所以出现“银行卡事件”，归根结底，还是缘于陈向阳为自己考虑的太多。
此刻，局面已经难以收拾，陈向阳、臧霞这对恋人，要么其中一个忍气吞声使对方达成心愿；要么另一个计划败露有丢掉工作的可能，何去何从，决定权掌握在比爱人大很多并且有过婚史的男人手中。
“小霞和她妈妈有太多相似之处，但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她们都没找到可以守护自己、肯为自己牺牲的男人。”在心理学方面刘敏似乎颇有造诣，她看出陈向阳神态有了变化，当即为臧霞鸣起不平：“当年小霞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姑姑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一个模样俊俏的男人，然后生下小霞。小霞两岁时，那个男人喜新厌旧，抛弃了我姑姑和小霞，跟个洋妞私奔，从此杳无音信。接下来的几年虽说也有人给我姑姑物色男友，可那些男人不愿抚养小霞，一个个都打了退堂鼓。打那开始我姑姑对男人彻底死心，她不但自己坚信男人靠不住，还经常教育小霞择偶必须慎之又慎。92年我姑姑所在的药厂效益不好，准备去南方谋生，临行前，她把小霞托付给我。对了，在认识你之前，小霞有过一任男友，她和你说过吗？”
陈向阳轻轻嗯了一声。
刘敏说：“小霞热恋的时候，恰逢我姑姑的生意风生水起，有能力在南方安家。按我姑姑的意思，本想接小霞过去和她一起生活，可小霞被爱情冲昏头脑。为了和恋人长相厮守，小霞用各种理由拒绝我姑姑，她准备和恋人结婚，然后向我姑姑证明我姑姑对男人其实是有偏见的。不过我姑姑毕竟是过来人，在感情上她永远比小霞更有权利发言。
“失恋后，小霞试图自杀，是亲属们的苦口婆心才让她冷静下来。伤口抚平，小霞不想以失败者的身份去南方见我姑姑，所以继续留在北广。陈医生，你很疼你的女儿，是吗？”说到此处，刘敏突然话题转变。
“是，圆圆是我的生命。”陈向阳讷讷的说。
“那我再问一句，小霞对你女儿圆圆怎么样？”刘敏说。
“特别好。霞没做过妈妈，但她给予圆圆的关爱则远远超过我这个亲生父亲所应该做的。”陈向阳实事求是。
刘敏摇头，说：“刚认识你那时小霞并不会做家务，可当她看到你因为兼顾家庭、事业两头奔波时，出于帮你分担的目的，硬是学会了洗衣做饭。每次目睹小霞炒菜被油星儿溅着而痛哭流涕，或者冬天洗衣服冻裂了手，我作为表姐感到心痛不已。小霞背后受的苦你也许瞧不见，不过她对圆圆的付出你却不可能也不可以熟视无睹。”
准大姨子滔滔不绝历数臧霞对陈向阳的好，尽管有点盛气凌人，但人家并未胡诌，陈向阳想反驳也反驳不了。陈向阳静静听着，觉得欠臧霞很多。这时终于来一辆可以回家的公交车，然而陈向阳却无法脱身。
“如果说小霞的第一任男友我姑姑还勉强看得上的话，你则令她难以接受，毕竟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初嫁便给人当后妈。”刘敏宜将剩勇追穷寇：“小霞铁了心要和你的爱情开花结果，为此我姑姑专程从明海赶回北广试图阻止她。陈医生，请你回答我，小霞的处女身是不是给了你？”
“是……”在大街上谈论这类问题，陈向阳难以启齿，然而刘敏毫不在意、咄咄逼人的气势，叫他想回避但办不到。陈向阳小声说：“去年我过生日，霞单独邀我到家吃饭，散席后，突然下起大雨，我等不到回家的车，于是霞陪我在客厅边喝酒边聊天。在酒精的刺激下，我们两个越聊越欢……”
事情总是存在因果关系，人要为自己的任何行为负责。刘敏代陈向阳叙述后面的情节：“得知小霞把第一次献给了条件如此不济的男人，我姑姑十分生气。陈医生，请你原谅我的用词不当，不过我姑姑她的确这样认为。”瞧见陈向阳脸色有变，刘敏立即象征性的做出道歉。
陈向阳未说话，只是用沉默表示理解。
刘敏接着说：“我姑姑逼着小霞道出你的身份，说小霞不能结束和你的恋情，她就找你当面谈。小霞的倔强熟悉她的人都会有所了解，她不喜欢妈妈插手她的感情世界，所以无论我姑姑怎么问也只是徒劳。最后我姑姑伤心的返回广海。”
“你说的这些我一点也不知道。”陈向阳不是推诿，他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刘敏苦笑：“小霞不想因为这个让你的心理产生负担，所以她丝毫没有向你吐露。”
“好姑娘……”陈向阳喃喃的重复这三个字。一个女人为了所爱的男人饱尝辛酸，“好姑娘”一称受之无愧。
“谁都不能否认小霞为你和你女儿做的一切。”刘敏趁热打铁：“她令你们父女体验到了久违的爱，而你呢，使她获得什么？新一轮的痛苦么？爱是需要互相扶持的，小霞该做的她都做了，可给人的印象很像是一头热。陈向阳，我比你年长，有资格发表一下意见：你替自己考虑的太多了，应该偶尔站在小霞的角度想想事情。
说句你不爱听的，从你的表现看，你和小霞的父亲没什么区别，都不是值得依靠的人。好了，我认为有必要的话我差不多说完了，我该上楼去看看小霞，我出门时她还在哭。陈医生，但愿我今天的口舌不会白费，你能从中感悟到什么。再见。”说完，臧霞的大表姐转身朝来时方向折了回去，把陈向阳独自撇在路旁。
四周再没有熟人，陈向阳顿时感到无比落寞，他背靠汽车站台冰冷的柱子，夕阳西下，一条孤单的影子被徐徐拉长……
公交车的工作效率突然间令人难以置信的提高了，大巴、小巴、加线，差不多隔两分钟就有一辆在站台停下，然而陈向阳不为所动。直到华灯初上，一天中最后一班公交车来了，陈向阳数好投币的零钱上了车。
“同志，麻烦你坐下。”车里人不算很多，还有几张空座位，可陈向阳宁愿抓住尼龙吊环站着，他觉得这样更舒服一些，但承包这辆车的售票员看不下去，她不想给车外造成车内人满的印象。
陈向阳白她一眼，并不做声。
“同志……”售票员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有座就必须坐啊！”陈向阳不由得冲年轻的售票员大吼一声，不过他马上后悔了，这意气一喊，售票员倒安静了，可全车人异样的目光都被唯一站着的男人吸引过来，一时间，陈向阳仿佛成了“全车公敌”。终于挨到目的地，陈向阳尴尬下车。
在冷饮店喝光一瓶冰镇啤酒，陈向阳的情绪才略微平稳……
深夜，陈向阳在自己卧室兼书房不停地吸烟踱步，并不时往堆满烟蒂的烟缸里弹弹烟灰，屋子里满是抢人的味道。
“爸爸，您怎么抽这么多烟？”起夜的陈圆圆听见动静，于是过来询问。
“我在想……工作方面的事。你接着睡觉去吧。”女儿乖巧的样子博得陈向阳绽颜一笑。
“嗯。”陈圆圆款款走到窗前，拉开塑钢窗，屋中的烟味很快淡了不少。
“爸爸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她离开房间，莞尔着将门关严。
倚在窗边，陈向阳俯视外面喧嚣的街道，心里反而静了下来。他打开手机相册，看到两张照片，一张是春节游览冰雪公园时他给臧霞和陈圆圆拍得合影；另一张则是臧霞去年受到卫计局嘉奖后戴着红花在他的办公室留的单人照。
放大单人照片，陈向阳凝望恋人秀丽的脸。那会儿的臧霞不但容貌漂亮，气质迷人，眼神中还流露着对未来事业的无限期望，而现在她如此萎靡，竟缘于她爱人的自私……陈向阳狠狠吸一口香烟，然后手指轻弹，半截烟瞬间飞向窗外，不知所踪。
这么晚还未入梦的不止陈向阳一人。臧霞躺在床上，默默地玩着手机游戏，连续几个夜晚没有在零点以前睡着了，今天恐怕又是这个状况。臧霞翻过身，正好和刘敏面对面。听着大表姐有节奏的呼噜声，她说不出是羡慕还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