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年,年轻人刑满释放,而与此同时,我也在代老师的指引下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逐渐成为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律师。那个年轻人知恩图报,出狱之后,多次来事务所对我和代老师表示感谢,一来二去,我与年轻人竟然互相产生好感。”大段讲话,嗓子不免发干,李鯡妤自然地用红茶润润喉咙。
“偶然的相识却演绎出美好的情缘,单就这方面而言,你的故事确实值得品味。”艾萱适时的搭腔,使得节目进行的更加活泛。
“没错,可是这么好的爱情,却由于一个人的自私而戛然终止。”李鯡妤说。
“谁的自私?”艾萱问,此时此刻,她敢用脑袋打包票,对于金牌律师的情感历程,观众们一定更感兴趣。
“我。”吐露一个字,李鯡妤似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那年我二十五岁——正值一个女孩子最灿烂的年纪。看着周围许多同龄人享受着好的物质生活,我这颗要强的心也不甘落后,我暗暗发誓,无论如何要过人上人的日子,至少比她们要好。是代老师给了我期待很久的机会:应好友请求,代老师到北广办事,顺便带上他最喜欢的学生我。离开达海的前一天,我以去大城市发展为由,向那名相处了八、九个月的年轻人提出分手,看得出年轻人对我十分眷恋,舍不得我走。瞧他流泪的模样,我当时真的无法理解一个男人怎么会对儿女之情这样割舍不下。尽管我或多或少也有些心软,但终究还是没有抵抗住功成名就的诱惑……
“代老师交际圈广泛,与我的丈夫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公公苏恩伯是莫逆之交。我公公属于改革开放最先富起来的一批人,靠着摆地摊的积攒,开了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公司,后来因为不善经营,公司同合作伙伴在经济上纠缠不清,曾一度面临破产,代老师带我来北广,就是想通过法律手段帮助苏恩伯化解危机。我非常钦佩代老师的敬业精神,由于要使苏家度过难关,半年时间,代老师四处奔波取证,几次同苏家的对头对簿公堂,这样的劳顿连我一个年轻人都吃不消,可老师硬是挺过来了。最终,在代老师的费心下,苏家的公司赢得了继续生存的权利。
“返回达海前夕,我向代老师表明了想在北广寻求创业机会的心迹,于是在苏皓晟父亲设的践行宴上,代老师把我推荐给他,让我做了他公司的法律顾问,从此我步入了新的工作环境,也由此认识了我的丈夫苏皓晟。初到公司,苏恩伯对我的态度不冷不热,认为我无非是靠着代老师的面子混饭吃的小律师罢了,可五个月后,他居然像换个人似的,不但时常安排我和苏皓晟单独约会,还动不动叫我参加他的家庭会餐。终于有一天,在饭桌上,苏恩伯郑重的让我做他的儿媳。”
“当年凭借敏锐的目光积极下海经商,苏家成为北广市第一个万元户,梦想和他们攀上关系的人不知多少,苏恩伯主动提出和你结姻,也算可遇不可求了。”李鯡妤的讲述深深吸引了录制间内的导播与摄像等人,他们听得入神,仿佛忽略了艾萱的存在,艾萱显然不喜欢这样。
“苏恩伯开口后我几乎傻了,为了避免在现场过于尴尬,我提出给我两天时间让我慢慢考虑。毕竟我和苏皓晟是缺乏感情基础的。”李鯡妤说。
“但你还是同意了。”艾萱说。
“对。”李鯡妤说:“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把事情想通了:我不可能一辈子只为运达公司服务,我必须拓展自己的事业,这是比一切都重要的。嫁入苏家,利用有钱人的关系,我起码可以少辛苦十五年,并且成就不会比我的任何同龄人差。”
“可是事业和爱情毕竟是两回事,缺乏感情基础,苏皓晟又怎么会接受你做他的妻子呢?”艾萱问。
“开始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李鯡妤说:“但在我们举行完婚礼仪式的第二天家宴上,我见到了久违的代老师,之后我明白了促成这桩婚姻的直接原因:由于竞争对手的算计,苏氏公司又一次有了麻烦,不得不再度请代老师出面,而我公公苏恩伯清楚我是代老师最得意的学生,所以他命令苏皓晟同我结婚,这样一来就等于给代老师套上枷锁,叫他全力打赢这场官司,以保证我将来拥有优越的生活条件。”说到自己像一枚棋子被人利用,金牌律师不禁语音哽咽。在场一名导播很会来事,立即递过一张纸巾,李鯡妤道谢接下,继续说:“我和代老师齐心协力,又一次挽救了苏家,从这以后,我又被苏恩伯一家高看了一阵子。1987年的夏天我永生难忘。代老师因为一起官司连夜取证,结果途中遇车祸身亡,恰恰那时我已经把自己的事业扩张到苏氏公司以外的领域,创办了一家小律师事务所,一切事务正是最吃紧的阶段。当我得到消息把手头事情处理完毕赶到达海市为代老师吊唁,代老师的‘五七’都烧完了。独自游走在家乡的大街上,我百感交集:几个月的日子,我厌倦了商人的行径,当初有求我和代老师时,苏家人是那样的殷勤,可等到我需要他们帮忙发展事业,他们表现出来的却是令人无法想象的冷漠。公司里苏恩伯父子对我工作百般挑剔;而在家,我婆婆又动不动就旁敲侧击的数落我不会照顾丈夫,偌大个北广市,竟没有我安静容身的地方,而代老师的死,更让我觉得孤独伤感。我脑子混乱的信步走着,你猜到了哪儿?”
“哪儿?”对于李鯡妤的问题,艾萱心中有了大致的答案,但为了不败金牌律师的兴,她情愿故作一无所知。
李鯡妤拿着纸巾拭了拭眼角泪花,说:“就是我初恋情人家的楼下,并且我们在那里意外相见。”
“他也成家了吧?”艾萱很实际,在她的思阳里,初恋和早恋没什么区别,不必天长地久,玩玩即可。
“不。”李鯡妤摇摇头,说:“自打我离开,他就时刻盼着我回心转意,于是一个女朋友也没有交。由于找不到正经工作,他一直跟着朋友摆小摊儿阳持生计,赚的钱仅够养活自己。因为不想再往他身上贴补花销,他嫂子主动提出赡养公婆,条件是要他离家单过,他回家看完父母,碰巧遇上了我。互诉衷肠后,他把我带到他栖身的地方——一个破旧的仓库。简单做了饭菜,吃完之后,我懒得回下榻的旅馆,于是就和他在仓库里唯一的一张单人床上将就了一宿……”
“啊——你们俩已经不是同一层次的人了,你干嘛这么作践自己?”两个成年男女睡一张床上,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艾萱感到难以置信。
“呵呵。”李鯡妤干笑一声,说:“都处在人生的最低谷,还何必在乎层次是否一样呢?那一夜,我们心里只有对方……”她停顿一下,又抿一口红茶,才接着说:“其实当时我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事业,我不会因为偶然的邂逅而让几年心血付诸东流,于是通宵尽情欢乐,天亮后我却注定要重返北广。初恋情人清楚没有留下我的能力,在达海火车站,他只能默默的看着我第二次离开。对了,你知道苏家从什么时候又高看我了吗?”金牌律师卖个关子。
艾萱莞尔一笑,媳妇出轨不被婆家扫地出门反而受到礼遇,这个中原因大记者还真的搞不懂。
“就是我刚生下苏禹的时候。”李鯡妤说:“抱上孙子、儿子,苏恩伯夫妇及苏皓晟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对待我:公公、丈夫通过关系找到本市知名律师去代我打理刚刚成形的律师事务所;婆婆则扮演起老妈子的角色,和好几个雇的保姆轮流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从坐月子那天起,我始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成了名副其实的少奶奶。”
“孩子是苏皓晟的吗?”艾萱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导播、摄像面面相觑,不晓得金牌律师会作何反应。
“是我初恋情人的。”应付突如其来的刁难,李鯡妤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她此刻已经无所顾忌:“我重返律师岗位,借着外出办事的机会回了一趟达海,把孩子的百天照给他看了。他提出要把孩子接到身边自己抚养,我以他无力给孩子创造良好的成长环境而拒绝。我答应他,等孩子出人头地后一定让他们父子相认。这其实就是这么多年我始终对苏禹严加要求最重要的原因。”
“你百分之百的肯定苏禹的生父不是苏总?”此刻,艾萱多少有一些同情苏皓晟。
“没错。”李鯡妤点头,说:“和初恋情人度过了一个疯狂的夜晚,回到北广家里,我又与苏皓晟如法炮制。如此近的间距,我也吃不准这孩子究竟该姓什么,不过孩子满月后,我设法弄到了孩子和苏皓晟的血样儿,带到省城,托我在医院的中学同学做了亲子鉴定,这才了解了孩子的真实身世。二十年,那份报告单,在一直敲打着我的心。”
“你何必要那个孩子呢?”艾萱问了一句听起来没人情但却很有道理的话。
“他是我爱情的结晶,我没权力剥夺他的生存权利。”李鯡妤说的很笼统,但很有人情味。
“那苏皓晟就从来没怀疑过那个孩子?”艾萱很好奇。
“其实最早有所察觉的,是苏恩伯。”李鯡妤说:“苏禹三岁那年,苏恩伯就发现这个孙子长得并不像儿子。我清楚公公的手腕,他如果决心查明真相一定会有所收获,我做好了净身出户甚至更惨的打算……然而后面发生的转折,我只能用天意来解释:没过多久,我公公在公司会议上突发脑溢血,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去世,这样孩子的身世问题暂时没人追究,我们娘儿俩侥幸在苏家生活了两年。苏禹到了学龄,我以夫妻工作繁重为由,狠下心为孩子选择住校,然后又把婆婆送进一家条件非常好的养老院,从此我们四口人分别在三个地方生活,只有到节假日才会团聚在一起小住几天。团聚的时候,我也用各种名义自始至终陪在丈夫、婆婆身边,不给他们提供谈论关于孩子的敏感话题的机会,就这样,勉强平静的日子又过六年。苏禹上中学的几年,婆婆因病故去,苏皓晟也由于经营公司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精力去考虑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另外运达公司日益做大,经常遇到和法律相关的问题需要我帮忙打理,所以为了保住产业,苏皓晟就算怀疑苏禹的身世,也不敢过问我。”
“近二十年,你不遗余力的同你公婆、丈夫周旋,为的仅仅是想给你的孩子提供一个殷实的家庭,你这样不觉得累吗?”艾萱目光异样的注视金牌律师,感觉这个女人很可怕。
“我……”李鯡妤下意识搓了搓汗津津的手,低下头,有意避开艾大主持的眼睛,说:“做这些所有的目的,的确是要给苏禹一个幸福的童年。我生长在没有背景的家庭,太清楚纯靠个人后天打拼想获得成功有多么的难,我要我的儿子从小就得到最好的教育质量,享受优越的生活条件,以此累积日后与同龄人竞争的资本。只要儿子收益,我受累算不了什么。哈哈……”她笑了笑:“我还真没白带苏禹。这孩子一年年成长,我的律师事务所也逐渐扩大,就在一个多月前,我的事业红红火火,苏禹也被省城一所重点大学录取,我那时前所未有的感到高兴。”
“我相信,有一个人应该有同样的感受。”艾萱插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