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鯡妤笑了笑，继而又对苏禹说：“所以你不要考虑太多。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听话。”
“唉。”苏禹叹口气，向里翻了个身。
“你儿子好像不喜欢省城。”安顿完毕，孔玲随李鯡妤来到李鯡妤住的房间。
“任性。”李鯡妤两个字概括了儿子在她心中的形象。
“我感觉他和你一样，很犟。”孔玲落座，李鯡妤递给她一杯水。
“别和我一样，要一代胜过一代才好。”李鯡妤抱肩而站，俯视孔玲。
“你还不够好？”孔玲奇怪。
“我哪里好？”李鯡妤轻易对自己产生了疑问。
“有风光的职业，优秀的儿子，出色的老公。你还要什么？”孔玲说。
“我要重头来过。每当忙里偷闲的时候我就会想，高中毕业后如果我去干别的，而不是读大学、考律师，然后认识代必英，认识苏家，或许我的人生会比现在……有趣得多。”李鯡妤搓着鼻翼，喃喃地说。
“天。”孔玲夸张地提高声音，说：“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如今条件这么好你都不满意，那我岂不是更没奔头？”
“你不是生活得蛮滋润嘛，冬天穿裘皮大衣，夏天戴金银首饰；诊所不大，但不用风吹雨淋跑业务，拥有充足的个人时间，你多幸福啊，难道你知足么？”李鯡妤有条不紊的历数孔玲优越之处。
“错了。”孔玲摇头苦笑，说：“你说的那些奢侈品，都是我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才弄来的，我自己一点也不稀罕；诊所无论进药还是做别的什么，都要由我一个人来操持，赚的钱还不够累的；我最怕的就是闲下来，那样会令我想起自己苍白的情感世界。和丈夫离异后，我又相继认识几个男人，但都不是可靠的货色。李鯡妤，我做梦都想有个好老公，想尝尝你有我却没有的东西——爱。”说到最后一个字，她语音哽咽。
“霍！”李鯡妤踱到窗前，一把拉开塑钢窗，屋中立刻凉快不少。
“爱——这个字已经不属于我了。”她说。
“怎么，你和苏皓晟出问题了？”孔玲不由自主的离开座位，走到李鯡妤身边。
“没有问题，我和他就是纸的关系。”李鯡妤站在窗前，凝望着不夜的省城，幽幽说道。
“谢谢你十九年前的那份报告。”她忽然转过头注视孔玲。
“啊，你没忘记他？”孔玲很惊讶。
“忘不了。当初之所以要那份报告，只是想将来对大家都有个交待，可谁知那份报告到手后，上面的结果无时不刻不在折磨着我，直到和他见了面，我的心里才好受一些。”李鯡妤说话时一脸木然。她与孔玲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时竟相顾无言。
“呜呜呜……呜呜呜……”已被李鯡妤设置为震动铃声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苏皓晟打来的。苏皓晟方才的丑态这会儿依然印在李鯡妤脑子里，李鯡妤本不想接听电话，任手机就这样哆嗦下去，可一双眼睛的存在却教她不得不打消这个主意。是的，她和苏皓晟仅仅是“纸”的关系，然而正是她说得纸，促使了她与苏皓晟成为合法夫妻。如此深夜苏皓晟打电话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倘若因为赌气拒听电话而导致丈夫有什么不测，那么身为合法妻子的李鯡妤弄不好便会深陷重重的舆论之中。李鯡妤瞟一眼目光迟滞的孔玲，二话不说走进客房洗手间。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信号接通，听筒内传出苏皓晟的声音。
“干什么？”李鯡妤沉声问。她想想那个视频就觉得恶心。
苏皓晟说：“你的公安局姓邓的朋友刚刚到家里了。”
“嗯？”尽管苏皓晟未说全名，但李鯡妤也清楚她指的是邓群。对于邓群深夜至家，金牌律师猜得到他的目的是什么，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他有事？”
电话另一端的苏皓晟忽然不语，取而代之的是他大口大口吸烟的动静。终于，过去了两分钟，苏皓晟才说：“他问徐金艳的案子。”
“他们确定拦江大坝女尸的身份了？”李鯡妤依然语音低沉。
“对。”苏皓晟说：“家住外县的徐金艳的父母看到认尸启事，感觉很像徐金艳，于是他们来到市里。通过在公安局认尸与抽取徐金艳父母的血样，警方确认死者就是徐金艳。这些都是邓群告诉我的。”
“邓群还说什么？”李鯡妤问。
“他询问我徐金艳在公司的表现，以及和我、和其他人的关系怎么样，另外，他又问我徐金艳死的那天晚上我在哪里。”苏皓晟答。
“你怎么对他讲的？”李鯡妤说。
“我就说我那天晚上一直和你在家。与邓群对话时，徐金艳仿佛就飘在我眼前，我明白这是做贼心虚呀。”苏皓晟很感慨。
“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你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是什么意思？”李鯡妤原以为胆小的丈夫会因警察上门而被吓得不轻，哪成想苏皓晟这回却十分沉得住气，金牌律师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我暂时不想在北广待了，打算出去散散心。”苏皓晟说：“我计划好了，前段时间我一个在达海开休闲山庄的朋友请我去度假，我还没答应他。如今正好借这个机会离开北广。至于叫你回来，是想让你送一送虎哥。”
“你的行程，关虎哥什么事？”提及巴虎，李鯡妤动了心。
“是这样。”苏皓晟语调不变：“上次虎哥当着咱们的面说要去南方打工，而且再也不回来了。这次我决定顺路把他带走。凭你和虎哥的交情，长别之际，你不应该和他告别吗？”
“好，等着我。”随着话题转变，李鯡妤的心绪越来越难以平静，她挂断电话，匆匆走出洗手间，风风火火的换上外出的衣服。
“怎么回事？”在屋等待的孔玲见老同学一脸焦急的样子，不禁发问。
“玲，今天苏禹的事麻烦你了，现在来不及感谢你，日后我再来省城，请你吃饭。”李鯡妤答非所问，轻拉一下孔玲的手向她告辞，而后急促去敲儿子苏禹的门。很快，看护苏禹的王博开了门。
“快起来。我们走。”李鯡妤径直来到儿子床前，掀起被子，在儿子大腿上拍一巴掌。
经她一搅，苏禹立时从梦中醒来，他坐直身体，睡眼惺忪的望着妈妈。
“路上我和你解释。动作快点。”对于儿子乃至王博、孔玲心中的疑惑，李鯡妤丝毫不予理会，只是抓来儿子的上衣，硬往儿子头上套。
“你手里有现金么？借我。”收拾利落，金牌律师又把目光落到王博身上。
“有。”自打进入北帝律师事务所那一天起，王博就将该所主任李鯡妤取得的成就视作自己的人生坐标，可以说李鯡妤是他的偶像。偶像有求于自己，相信这是所有人都会感到荣幸的一件事，因此李鯡妤一开口，王博立即从贴身衣兜里拿出一沓准备给女朋友买礼物用的百元大钞，粗略一看，大约有十几张。
“够了。”李鯡妤一把接过钞票，随即递给王博一张银行卡，说：“这张卡的密码是我的手机号码，里面的钱你先应付着花，等我回北广安排完事情马上派人接你。谢谢。”她拍拍王博肩膀，拉着儿子离开房间。
“再见。”尽管已是深夜，但宾馆门口待客的出租车依然很多，李鯡妤选中一辆上了车，摇下车窗朝一头雾水的孔玲、王博摆了摆手，趁这功夫，苏禹坐进车的后排。
“去哪？”出租车司机习惯的询问乘客。
“北广。”李鯡妤回答简霞。
“哪？”司机以为自己听错了。
“本省第二大城市北广。六百元车钱行不行？”李鯡妤着重重复一遍目的地，并向司机开价。
“不够油钱的。”司机摇头。
“八百。”李鯡妤抬价。
“这车不加全速上不了高速。”司机希望再多赚一点。
“就八百。天亮必须到北广，去不去？你不去有人去。”李鯡妤沉下脸，她不会允许别人对她得寸进尺。
“好，好，走。”司机喝口矿泉水，提提神，踩了一脚油门。
他也不蠢，如果继续跟李鯡妤讨价，恐怕连八百也没有。
“究竟发生了什么？”汽车启动，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苏禹忍耐不住，开口向妈妈发问。
“巴虎舅舅要离开北广，我想我们有必要为他送行。”坐在副驾驶上的李鯡妤注视前方路面，样子比司机还要谨慎。
“他要到什么地方？”苏禹又问。
“不知道。”李鯡妤说：“他只说要去南方。其实他多年一个人生活，居无定所，去哪里都是一个样。”她顿了顿，转过头又说：“禹儿，虽然巴虎舅舅和你相处时间不长，但妈妈感觉得到他非常喜欢你，而你也愿意和他待在一起。下次你们两个见面不晓得会等多久，所以你身体不舒服妈还带你连夜赶路，也是为了将来你的心里不会留下遗憾。”
“哦，送送也好。我觉得巴虎舅舅是个很有故事的人。他没结婚吗？”从金牌律师的眼中，苏禹看到了妈妈从未流露过的神态。
听到结婚这个字眼，李鯡妤心底一搐，她没有再让儿子盯着自己的眼睛，垂下头，说道：“是的。巴虎舅舅曾与一个女孩子深深相爱，后来那女孩子因为自己的欲望而与巴虎舅舅分手。从此巴虎舅舅终身不娶，一直独身到现在。”
“那个女孩子是谁？”苏禹颇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