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污蔑王道然，缘由很简单。
当年妙善禅师欲血祭避劫，结果斗法败落身死道消，等同断了佛法传承。
刚开始是佛门修士著书污蔑，后面的凡俗僧人不知内里详情，注释经文时又加入了自己的见解，已经真的相信王道然就是佛敌。
王道然死后，至今已有两百年。
凡俗经历十代人，在佛门经典的影响下，无数信众认为他就是灭世魔王。
道门还算要些脸面，只将王道然定性为外道，不录入先贤之列，追根究底就是当年阻碍了太多修士。
活着的时候不敢言语，等你死了就随意泼脏水！
“如何为王道友正名？”
“杀光佛门？”
云毅立刻否定，如今佛门弟子都是凡人，肆意杀戮与邪魔无异。
嗜杀，为修行大忌！
“要不显露法术神通成为国师，借此重写道门经典，尊王道友为祖师？”
“这个法子似乎不错，只是太过繁琐，耗费数十年时间不一定有效。佛道两百年的影响，亿万信徒认可，绝非一朝一夕能扭转！”
云毅沉吟片刻，心中隐约有了想法。
佛道两教花了两百年污蔑，完全可以花两千年洗刷，而且无需亲自动手。
“时间，在我！”
“修行之余，稍稍点播三五个有缘人，借他们之手便能为萧道友正名。”
云毅念及至此，心中怒火消散大半。
海底闭关三百余年，天长日久无人交流，身旁只有个脑袋不灵光的茯苓娃娃，云毅早就憋坏了。
从万佛寺出来后沿着街道闲逛，就像初入人世的美猴王，见说什么事物都觉得有趣。
各种吃食玩意儿，云毅见着了就花钱买，无论吃多少到了肚子里都炼成虚无，一连逛吃逛吃了四五条街才有了些许饱腹感。
“保暖思……”
云毅熟门熟路来到老地方，结果春风楼变成了当铺，打听过后才知道搬去了宜人坊。
“历经千二百年，可算是有了变化，否则贫道都怀疑，是哪个老怪物幕后掌控了！”
宜人坊位于西市边上，云毅到了地界才发现是勾栏一条街，远远就闻到了浓郁脂粉味，听见姑娘们清脆的叫声。
“大爷，来玩呀！”
莺歌燕舞红袖招，万紫千红总是春。
云毅在街上来回逛了两遭，顿时舍弃了老地方，选择了名为群芳院的勾栏。
贵的，通常都不会差。
“不是贫道不念旧情，是要求有点高！”
庆贺半月，沉溺于滚滚红尘。
云毅闭关日久携带的清冷、孤寂，在姑娘们热情的招待下，化仙为凡多了些人气儿。
从勾栏离开，一路回到帝京故居。
庭院清净整洁，不见落叶灰尘，显然时常有人来打扫。
院中两株千年古木，苍翠欲滴，正值炎炎夏日，紫红葡萄散发清香。
“竟然还活着？”
云毅面露诧异，仔细查看之后，发现两株古树有过妖化迹象。
树木化妖后寿元大幅增长，但是并不会生出灵智，还需漫长时间的灵气蕴养，方能真正成为树妖。
枣树与葡萄藤由于云毅照顾，活的岁数足够长久，受祖脉崩碎散发的灵气影响，开始向着妖族蜕变。
奈何时间太过短促，还未来得及生出灵智，灵气就枯竭了。
“贫道自来到这方世界，便与你们俩为伴，千年过去仍是如此，可谓缘分深厚！”
云毅手掐法诀，将千年枣树和葡萄藤收入储物袋，又去屋中看了眼，再无任何可以留恋的事物，便化作遁光离去。
寂氏祖坟。
云毅落在寂清真人坟冢前，一边烧纸祭奠，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话。
“老寂，寿命长就是好，咱东躲西仓千多年，活着活着就天下无敌了！”
“也不对，世上还有几个老家伙，施展邪法试图渡过大劫。贫道定一个个挖出来，让他们晒晒太阳，在美梦中魂飞魄散！”
“其他的也没什么事，大体就是零零散散，与百八十个花魁交流过……”
“先走了，以后清闲了，再来与你显摆！”
云毅化作遁光，向帝京西南白云峰飞去。
白云峰上的道观只剩下些砖瓦痕迹，地下三百丈的地宫反而完整无缺，正殿、灵火殿、讲经殿等地转了一遭，怀念了过往。
随后逐个坟冢前烧纸，洒上杯灵酒，祭奠一番。
回到山顶。
云毅布置阵法禁制，缩两百丈地界入微尘，吐出扶桑种在中央。
一缕缕灵气散发出来，人参娃娃迫不及待的跳出，大口呼吸补充逸散的法力。由于灵石灵物早已耗尽，御兽袋中空空如也，待在里面的滋味可不好受。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这白云峰听起来太过寻常，理应换个响亮的名字……”
云毅轻抚下巴，认为自己可以稍微嚣张些，免得辜负捡来的天下第一名号。
“况且换个名字，也可以隐瞒真实位置，免得总有人来打扰贫道修行。”
嚣张，也不妨碍本性谨慎！
建造道观，开垦灵田，之后每日卜卦，催熟扶桑，参悟道藏……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十年。
扶桑已经有两丈多高，即使没有造化玉露灌溉，本身散发的灵气也能供应云毅修行，修行速度略微加快。
这日。
云毅打坐修行星辰秘录，牵引一丝丝星辰之光入体，融入灵气后又炼成法力，最终汇入金丹当中。
噗通！
一声动静从外面传来，随后就是接连惨叫。
“终于有人来了？”
云毅眉头一挑，起身走出道观，见到个锦衣少年正在空中飞舞。
茯苓娃娃挥舞着锄头施法，一根赤红藤蔓捆着少年，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吓得哇哇大叫。
“放肆！”
云毅训斥道：“恃强凌弱，看来给你安排的活太少了。”
茯苓娃娃连忙将少年放下，扛着锄头，拖着血藤妖逃跑，钻入地下不敢露头。
少年面容俊朗，身上锦衣破了几道口子，仍在渗着鲜血，努力按捺心中恐惧，躬身施礼道。
“拜见仙人！”
“贫道称不得仙人。”
云毅微微颔首道：“你是何人，怎么误入贫道修行之所？”
“我是庆国皇子赵立，出使大乾回归途中，遭遇刺客截杀，逃命时莫名进入仙人居所。”
赵立躬身再拜：“惊扰仙人，还请恕罪！”
“原来如此。”
云毅对赵立镇定颇为赞赏，说道：“这昆仑山少有外人能进来，出去却是简单，待满一年即可。”
“昆仑山！”
赵立惊骇道：“这里不是帝京白云峰附近吗？”
云毅微微摇头，解释道。
“昆仑山位于天地人三界交汇处，既在此间，又在彼间，或许有一道入口出现在你所说的白云峰。”
世间唯我独法，任由云毅怎么编纂，也没修士来揭穿！
赵立从未听过昆仑之名，心中仍有疑惑，不过没有继续询问。
仙缘难求，一言一语须好生思量。
佛道皆言世上有修仙之法，有长生之道，却从未显露过什么玄奇本事，遇到蛮不讲理的武夫，也被打的抱头鼠窜。
如今得遇真仙，显然是气运在身，赵立心思不禁火热。
“那我就叨扰仙人一年，日后定早晚奉香，以偿救命之恩。”
“无妨。”
云毅屈指一点，术法灵光落下。
赵立初入陌生地界，即使面对仙人也保持戒备，气血运转双腿就要施展轻功。
灵光速度更快，落在赵立身上，转眼间伤口痊愈如初，连带着修行武道残留的暗疾也消失了。
赵立只觉得身轻体健，从未有过的畅快，连忙躬身拜谢。
“多谢仙人。”
“贫道也只是个修士，距离仙道还遥不可及，莫再仙人仙人的称呼。”
云毅沉吟片刻，说道：“贫道俗姓云，道号法海，你可以直呼道号或者叫周真人。”
“好的，云真人。”
赵立听到修士二字，忍不住问道：“我从佛道秘典当中，见过修士二字，可否就是所谓的修仙问道之人？”
“确是。”
云毅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说道：“坐下说话。”
凉亭建在道观外，由几块青石搭建成支架，青翠葡萄藤爬满了顶部，自然而然的遮阴挡阳。
赵立半个屁股坐在石椅上，目光看向凉亭旁的枣树，枝丫生的奇形怪状，树干半边腐烂枯朽半边光洁如新，古意盎然中又有些怪异。
仙人地界，不同寻常才是正常！
云毅吩咐道：“童儿，摘几片茶叶过来。”
茯苓娃娃钻出地面，将锄头装进斜挂的储物包，又从里面中取出玉盒，费力的爬到灵茶树上采了九片新芽。
赵立见到模样怪异的茯苓，回想起刚刚的经历，面色微微发白。
云毅说道：“这童儿心思幼稚，惊扰了居士，贫道定教训它。”
“无妨无妨，只怪我贸然闯入。”
赵立好奇问道：“这位……小道长，模样生的这般，难道是传说中的妖族？”
“可以这么说。”
云毅笑着解释：“原本它只是药田中的茯苓，由于种的年岁久了，逐渐生出了灵智。贫道有好生之德，便将它收在座下，当个道童使唤。”
赵立以为茯苓就是百年药材，说道：“不知茯苓种多久就能生出灵智？”
云毅手指掐算，说道：“童儿药龄大概九千多年了。”
九千年！
赵立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努力推算眼前模样年轻的道人，究竟活了多少岁，座下童子都九千年了，少说也得修行万载！
茯苓娃娃飞在空中，将玉盒捧在头顶，一副讨好求饶的眼神。
“赵居士既说了无妨，这次便饶过你，再敢犯错少说劳役百年。”
云毅对麾下灵宠向来宽厚以待，极少讲什么上下尊卑，然而恃强凌弱绝不能惯着，万一招惹个类似萧道友的杀星，五斗米都引起了末法大劫。
沾染因果，最是要不得！
这话落在赵立耳中，却是晨钟暮鼓一般。
细微处见真章，佛道二教等级森严，甚至将神仙都分出高低等级，在赵立看来纯粹是为了统治信众，就如同皇帝统治百姓一般。
如今见了仙人，言语温和平易近人，视等级规矩如无物，方才是真的潇洒畅快！
云毅取出茶具，挥手摄来灵火灵水，茶艺更是臻至巅峰。
“尝尝贫道这灵茶。”
“多谢真人。”
赵立小心翼翼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浓郁火灵气由喉入腹，散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运转皇族秘传内气功法，试图炼化体内灵气，结果眼见着迅速溃散。、
这时。
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直入神魂。
“夫天地者，生阴阳，化万物……”
赵立改为修行炼体诀，丹田中内气迅速消融，灵气循着经脉运转化作一缕缕法力。
云毅慢悠悠的品茶，直至赵立第一次修行结束。
“悟性不错。”
赵立起身单膝跪地，拜谢道：“仙长恩德，永世难忘！”
“你能来到这里，也是自己的运气。”
云毅轻轻挥手，将赵立托起，说道：“贫道每日忙于修行，你若是觉得冷清，可以去去藏书阁看书。”
赵立眼睛一亮，对此充满期待。
随后品茶叙话，云毅指点了炼体诀修行窍门，又安排了厢房住宿。
翌日。
清晨朝阳初升。
云毅盘膝坐在道观顶上，对着东方运转紫阳经，一缕缕紫气炼入体内。
紫阳经是补天教遗留的炼体功法，牵引朝阳紫气蕴养肉身，大成后可达描述中的“先天真人”境界。上古修仙界与如今划分不同，具体等于真君还是阳神，云毅也摸不清楚。
炼体之道，贵专贵恒，日夜积累的水磨工夫，正与云毅契合。
赵立昨夜兴奋的睡不着觉，直至天亮，见云毅在打坐练功，在门口站着慢慢等。
“居士，早。”
云毅缓缓收功，打了声招呼，开始生火做饭。
淘米、加水、生火……
赵立诧异道：“传说中仙人餐风饮露，真人竟然也会吃饭。”
“吃饭也是一种修行。”
云毅对这话原本不太认同，直至整理万卷道藏，数百年间诵读诸多先贤经典，感悟了些许其中玄妙。
一丝一缕，一粥一饭，亦蕴含自然至理。
丹鼎宗传承典籍中，关于传说中的化神境界，屡屡描述感悟天地、自然方能凝结元神。
云毅自知资质寻常，唯一优势就是长生，所以从日常行走坐卧中开始感悟，待将来达到阳神圆满，厚积薄发再参悟元神之道。
诸事宜未雨绸缪，切莫渴而掘井。
“谢真人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