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十2024-09-15 09:222,972

  同治元年,即一八六二年,太平天国义王石达开率领将士三万余人征伐四川,意图北渡长江,占领成都。次年五月,石达开部抵达大渡河南岸时,恰逢大雨,山洪暴发,渡江战争惨败。当地土司及清兵趁机对石达开部展开联合剿杀。石达开试图率部队突围,尝试多次,均以失败告终,伤亡惨重。到了六月,石达开全军仅剩下七千多人。眼见大势已去,石达开写信给时任四川总督骆秉章,约定投降。他在信中说:“甘愿以一人而自刎,全三军以投安。”意思是说,他自己任凭清军处置,只求给自己的部下一条活路。

   收到信笺,骆秉章不得不好好思量一番。石达开和他的部众素来以骁勇善战闻名,眼下虽然仅剩七千余人,但若他们真拼个鱼死网破,自己能有几层把握捉住石达开?思来想去,骆秉章答应了石达开的条件,并派遣手下一个名叫李松林的都司前去谈判。

   数日后,石达开如约前往清军大营投降。面对送上门来的老对手,骆秉章大喜过望,这可是太平天国的二号人物!抓住此人,不啻于建立名垂千史的不世之功。骆秉章立即派重兵,把石达开押送至成都,等候审讯。转脸,清军背信弃义,趁太平军群龙无首之际,对那些已放下武器的士兵展开疯狂屠戮。一时血流成河,弥漫在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经久不散。战后清点战场,除了数百人跳入大渡河随波漂流不知所踪以外,其余数千人无一幸免,全部战死。

   在成都,一度威震中国、被民间称为“石敢当”的传奇人物,让清军最为忌惮的凶悍匪首石达开被判处凌迟酷刑。受刑三日,石达开神态自若,至死一言不发,时年三十二岁。围观之人无不惊骇,盛赞石达开英雄。

   此事惹恼了一众清廷官僚。本来,朝廷判处石达开等人凌迟酷刑,意图很明显,就是杀鸡儆鸡,借机恐吓那些心怀不轨之徒,让他们掂量掂量造反的下场。不想这下弄巧成拙,竟让乱臣贼子成了英雄好汉!

   盛怒之下,总督衙门决定对发匪斩草除根。当即写下文书,快马传递给大渡河至岷江一带沿岸各个州、府、县,告知他们,有数百长毛贼落入大渡河,一路顺流而下。沿江各地衙门务必谨守城门,严查往来出入人员。见到可疑之人,一律予以逮捕,反抗者,就地正法,绝不能让长毛贼走脱一个。胆敢窝藏长毛的,全部以谋反论处,绝不姑息。

   文书火速下发,所到之处,人人自危。

   南溪县的胡知县此时正抱着五岁的女儿,站在县衙庭院里端详紫藤花。严格说来,他目前只是一个代理知县。就为了这个代理,自中进士以来,也足足候补了六年。上任之前他就听说,这个县的风水不太好,连续三任知县死于非命,上一任知县孙树英更是因为勾结发匪,招致灭族。他怀疑跟这棵紫藤是不是有些关联,他厌恶它藤蔓太过繁盛,遮得阳光一点漏不下来,整个县衙院子里阴森森的。应该叫风水先生瞅一瞅,是否把这紫藤给挖掉。

   正思忖间,一个驿卒火急火燎闯进来,递交了总督府的文书。胡友明放下女儿,大约扫一眼,不敢耽搁,立即令侍从召集来县丞、主簿、典史以及一众胥吏、衙役,共同商讨缉拿长毛贼之事。

   快班中有个叫赵世良的老衙役,平日里缉凶捉贼很有些手段,偏偏他为人很是无赖,谁也纠缠不过,于是快班中人人都让着他,连班头也畏他几分。当时,他正有件不利索的事压在心里,见到这一纸缉捕文书,当下心中释然,生出一条歹计。

   原来今天上午,赵世良在街上巡逻时,恰好碰见了朱员外的二儿子朱昭在巷弄尽头对着墙角小解。赵世良想起前些天的事,心里不痛快,冲上去就是一通拳脚,把朱昭打得口鼻歪斜。还不解气,又用麻绳将他绑了,拉到家里,闩上门,赵世良取来纸笔,对朱昭说:“你在这里写个借据,就说你前日赌博输了,从我这里借走十两银子。签字画押,我就放你回去。”

   在清朝,衙役属贱民,为士绅不齿。而且朝廷发给他们的俸禄极其微薄,养活自己一人都不能够。尤其当下战火连绵,朝廷拨付军费尚且左支右绌,哪里还有钱财发给衙役。南溪县更是已经有五年不曾给众衙役发放一文钱。衙役们只得另想办法,向百姓伸手,靠收取各种规费过活,如茶水费、舟车费、鞋袜费等等。胆大一些的衙役,收入反倒比往常更加丰厚起来。

   对此,朝廷自然是默许,虽明面上说严禁敲诈勒索,但是界限在哪,谁能说得清楚!如此一来,任何人但凡是要告官的,总得先花银子把上下衙役打点一番,才敢进入衙门,否则,官司打不赢自不必说,少不了还要受到一番羞辱。正所谓:衙门六扇门,有理无钱莫进来。

   今天,若是换作别的衙役要钱,朱昭也就认栽了。他家里虽比不上那些大户人家,到底也不缺这几两银子。但他一见是赵世良,心里很不痛快,知道这厮挟私报复,倔脾气就上来了。他一口唾沫吐在赵世良脸上,“你个臭衙役,狗一样的东西,三十多岁连个婆娘都找不到的贱民,也敢敲诈本大爷!”

   赵世良大怒,对着朱昭又是一通拳打脚踢。朱昭是个硬骨头,越是打,越不肯服输,嘴里只管骂,还威胁说:“我父亲与知县最是要好,让他知道你今天所为,看知县不剥了你的皮。”

   听到这话,赵衙役确实害怕了。他本意只是想要些银子,出口恶气。不料这王八羔子不识好歹,竟让他骑虎难下。若此时直接放了他,他真去知县那里告状,自己挨一顿板子也没什么,但若丢了差事,以后靠什么营生?若干脆杀了他,一时半会的去哪抛尸,如何隐藏行踪和证据……恰好此时有人喊门,赵衙役听出是徒弟王三,在院外喊叫说知县大人有急事召集众人。赵衙役答应一声,让王三先去。他又瞅了一眼朱昭,左右为难,只得将朱昭用破布塞了嘴,暂且绑在桌腿上,锁上门,心事重重回县衙去了。

   一见到总督府的缉捕文书,赵世良当时就有了主意:何不趁这机会,将朱昭定个死罪!知县是个只会读书的呆子,不懂断案,哪里分得出好人坏人,还不是全听我们一班兄弟怎么说,他就怎么断。如此一来,不仅自己身上脱了罪责,保不齐知县一糊涂,还能给我几两赏银。

   对于长期厮混于县衙的这些人,这种勾当轻车熟路,说干就干。赵世良匆匆跑出城去,前前后后忙活,一切布置齐全,饭也顾不上吃,随便在一家铺子上抓了两个馒头,边啃边跑回家,给朱昭戴上了枷锁,押到县衙,禀告说:“小人早上巡逻时,见朱员外的公子朱昭与一个长毛在墙角里窃窃私语。小人正待要去追捕那长毛,不料这朱公子死死抱住了小人的腿。小人动弹不得,眼睁睁让那长毛翻墙跑了,仅拿得朱昭在此,交于知县大人。恳请大人尽早发兵,搜捕朱家,免得让那逆贼听见风声先逃了。”

   胡友明老大不高兴。一来,他与朱员外平素有些交情,若是在平时,他一句话直接放了朱昭也没什么大碍。二来,他赵衙役竟敢教我做事?一个贱民,愈发没有规矩了。但朝廷正严令捉拿太平军余孽,这事偏偏又沾惹上,胡友明只得压了怒火,点了三四十个捕快,亲自率领,出了南城门,奔向朱员外家里。

   当时朱桂正在庭院里逗一只画眉鸟唱歌,那是他前些天从一个鸟贩子那里刚买下来的,声音悦耳,宛如天籁。忽见大队人马将门前团团围住,朱桂将鸟笼扔在地上,慌忙迎出来,跪问是怎么回事。胡知县扶起朱桂,安慰他说:“一点误会。朱员外容我们搜查一番,只要清白了,我们马上回城,保证员外家人无碍。”随即转身对那些衙役说:“都小心着些,谁也不许碰坏了朱员外的字画瓷器。”

   众衙役往常没少拿朱员外的好处,这会也不愿为难朱家,不过在各个房间略微察看一番,便回禀道:“并没见着一个人影。”胡知县正待要走,一个小衙役从里间跑出来,大喊道:“在屋后的菜园子里挖出一个包袱,里面疑似有长毛贼的东西。”

   胡友明吃惊不已,赶过去一看,果然尽是太平军的衣服、旗帜和腰牌等物。胡知县脸一黑,一挥手,把朱员外一家尽数绑了,押回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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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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