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刚挂断电话,正在等电梯的时候,中年女人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神情颇为不爽的掏出手机,可当看见来电显示时,整个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冷冷对陈凡几人道:“你们等我一下。”
说完,她便飞速跑开,接电话去了。
“牛什么牛?真以为能在省里工作就是大爷?像这种人,迟早被调查。”
跟在范彬身后的一名中年同志朝着中年女人的背影嘀咕起来。
范彬扭头示意道:“慎言,慎言,毕竟是我们玉晨市给他们省纪委添麻烦了,他们抱怨两句也正常。”
说完,他扭头安抚着陈凡:“陈秘书,没事吧?他们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
其实陈凡心中挺不是滋味的,就算是他的直系领导郭景耀和常剑锋,也不曾这样指着鼻子羞辱他。
程一雯反倒是挺开朗的,笑眯眯的跟陈凡转移话题:“陈秘书,午饭想要吃什么?等一下我请客,我记得这附近有一家中餐馆的菜还不错,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有没有换主厨!当初我还在发改委上班那会儿,也是有同样几个企业家来上访,省党委的领导把我们那叫一个训,就好像训狗一样,劈头盖脸一顿骂。那时候就觉得,这官有啥意思,在家里,我老公都不敢对我大口儿喘气,我咋就在这儿受窝囊气呢?”
“没想到姐夫还是一个妻管严。”
范彬笑呵呵的接过话茬。
“那是,我在家可是说一不二的主。”
随着程一雯和范彬一唱一和,将苦难当玩笑,刚刚还挺沉闷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
不多时,那名中年女人接完电话回来了。
刚刚还挺颐指气使的她,此时的脸上居然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在扫视了陈凡几人一圈后,小心翼翼的询问道:“请问那位是陈秘书?”
看见对方翻脸比翻书还快,陈凡几人皆是摸不着头脑。
最后还是程一雯指着陈凡道:“你说的陈秘书是我们市委秘书处的陈秘书吧?他就是。”
“陈秘书,真是不好意思,刚刚我在工作中带了点儿小情绪,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中年女人在诚恳道歉的同时,脸上也带着几分惶恐与局促:“你们还没吃午饭吧?这边请,你们舟车劳顿了,我先带你们去吃饭,稍作休息。”
此时,范彬几人皆是一脸错愕的看向陈凡。
因为他们能察觉到,中年女人的态度能发生如此大的转变,肯定是因为陈凡。
“你们的工作态度,的确是有待提高。”
范彬身后的一名干部估计是压不住心中的怨气,埋汰了一句。
范彬急忙扭头用眼神制止住了对方,防止对方将局势复杂化。
然而,面对那名干部的抱怨,中年女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非常陈恳的点头道:“对,你们批评得对,以后我一定改善自己的工作态度。”
她连连做着请的手势,再三请陈凡几人去吃饭。
陈凡却摇头道:“不用了,我们是带着任务来的,还是先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吧。”
“这人是铁饭是钢,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再说了,我们省纪委有同志在楼上给那五位老干部做思想工作,等我们做好了协调工作,你们再把人带走,如何?”
中年女人估计是怕陈凡不同意,急忙拉了拉队伍中唯一的女性程一雯。
程一雯是一个比较好说话的人,见对方已经诚心道过歉了,如果拒绝对方的赔礼,难免会让对方心中膈应,这也不利于建立良好的革命友谊。
她微笑着走上前来,对陈凡劝道:“陈秘书,正所谓客随主便,既然对方盛情款待,那我们就先去吃饭吧。等填饱了肚子,再谈工作也不迟。”
范彬见中年女人打算将主攻那五名老干部的任务揽过去,他自然是乐享其成:“陈秘书,走吧,趁此机会,我们也可以向这位省委的同志了解一下目前的情况。”
陈凡思索片刻后,也不想违背众人的意愿,便点头同意下来。
中年女人见陈凡点头,急忙殷勤的将陈凡几人带到附近的一家餐厅,忙前忙后的款待着,哪儿还有办点儿刚刚嚣张高傲的架子?
经过刚刚的聊天,众人得知中年女人是省纪委党风政风督查室三处的处长,同时分管信访局,姓刘!
包厢内,刘处长在点完菜之后,起身道:“陈秘书,你们先坐,我去给我的同事打电话,问问那五名干部的情况。”
在她离开后,范彬乐呵呵的开口:“陈秘书,我们几个可都是沾了你的光,不仅少挨了一顿训,还有人请客吃饭。郭书记能派你来给我们主持工作,那还真是选对领导了。”
“我算什么领导,范主任,你可千万别给我戴高帽子。”
面对这个马屁,其他人肯定是乐得找不到北,但陈凡却是十分清醒,他知道这个临时领导,可真不好当。
更何况自己有几斤几两,他比谁都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没必要强出风头。
程一雯居然也笑呵呵的附和着:“这叫跟对领导,有肉吃。”
“你们俩就别一唱一和的将我赶鸭子上架了,虽然刚刚刘处长表示会帮忙劝返那五位干部,但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把情况想得太乐观。今天如果把那五位老干部带不回去,我们也别想回去了。”
陈凡是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并借机奉劝两人,咱们三个要冲锋那就一起冲锋,别只顾着把我给推上去。
两人似乎听出了陈凡有些不高兴,急忙停止了奉承陈凡。
这时,刘处长推门走了进来,笑呵呵道:“陈秘书,我已经让我们办公室的几名干部尽力安抚规劝那几名老前辈了,但他们的性子太拗,我们也只能尽量做思想工作。你看要不这样,我先哄一哄他们,表示我代表我们省纪委接下了他们的举报,然后我跟着他们一起回玉晨市。等到了玉晨市后,你们再把他们看管起来,如何?”
范彬和程一雯闻言,立即举双手赞成。
毕竟他们的任务只是将那五名老干部带回玉晨市,至于善后工作,可就跟他们没关系了。
可陈凡却很坚决的摇头:“刘处长,你的好意,我们玉晨市市委市政府心领了。可这样做只是治标不治本,如果他们意识到自己被骗,估计到时候还会闹出更大的事情来。而且就算将他们哄骗回玉晨市,我们也不可能派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管他们,这限制他人的人身自由,本身就是犯法的。”
范彬和程一雯面露难色,似乎对陈凡的说辞表示有些不满。
刘处长微微一愣,笑呵呵的来到陈凡身旁坐了下来:“陈秘书,那你有何良策?我们省纪委一定尽力配合。对于你们郭书记的执政能力,我们省纪委早就派人调查过了,从程序上来看,没有任何问题。肯定是你们郭书记动了一些小团体的利益,才惹得那五位老干部不服气的吧?”
陈凡其实清楚,这位刘处长的态度能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肯定跟刘忆亦或是刘家有关系。
既然有了刘忆这一层身份,他也没跟眼前的刘处长客气,开口询问道:“刘处长,这类的情况在你们省纪委不是第一次了吧?以前你们都是怎么处理的,能说说吗?”
“肯定不是第一次,从地方来省城上访的人,说严重点儿,那就是如过江之鲫。我们都是按照规定,在了解情况后,进行劝返,然后交由当地政府督办,然后我们再进行复核。”
刘处长说话比较含蓄。
但陈凡能够明白,她口中的劝返,其实带点儿强制性的味道。
刘处长接着道:“但是像这类干部上访,还是比较少见的,我们同样也是让地方政府派人过来领人。具体如何做,那就要看当地政府的能力了。”
陈凡顿时感觉有些无趣。
这番话,说了等同于没说。
不过这也不能怪刘处长废话连篇,毕竟那些比较隐晦的事情,真不敢乱说。
如果到时候陈凡按照她所说的办法去对付那五名老干部,一旦出了事,她这个出谋划策之人,也是会负连带责任的。
眼看对方不肯和自己说真话,陈凡也只能实施郭景耀让朱刚转达给他的办法。
他清了清嗓子,道:“刘处长,他们五位老干部是住在一个房间,还是分开住的?”
提及这事儿,刘处长有些哭笑不得:“估计他们是知道我们的手段,担心我们强行劝返,所以他们五个人只要了两个房间。两个老太太住一个,另外三个大爷住一个,但白天的时候,他们会待在一起。”
“刘处长,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陈凡将自己的计划与刘处长说了出来。
刘处长闻言,略微思索后,道:“你这个办法可行度还是很高的,但是我只负责将他们带出来问话,至于其他的,我可概不负责。”
“放心吧,刘处长,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陈凡立即打着包票。
在吃完午饭后,本来陈凡是抢着付钱的,结果刘处长早就已经将单给买了。
无奈之下,陈凡也只能承下这一份情。
众人只是在餐厅内稍做休息,便再次回到招待所内。
在一个房间内,两个老太太和三个老大爷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聊天。
两女三男待在招待所的一个房间内,他们是真不怕闹出什么笑话来。
其中一个老太太啃了一口苹果,有些不安的对一个长眉老头询问道:“老蔡,你说省纪委这边会不会处理我们的举报?万一他们是铁了心要维护郭景耀,那我们怎么办?难不成还真的跑去首都不成?”
长眉老者叫蔡成功,就是前不久被双规的蔡高达的爷爷。
蔡成功是出了名的倔脾气,面对老太太的询问,他重重的哼了一声:“怎么,你怕了?别忘了郭景耀那孙子是怎么整你侄子的,好端端的工商局副局长,硬生生的被郭景耀给排挤打压了。咱们就豁出去这张老脸,跟郭景耀斗,不死不休。他这种人不进去吃牢饭,我们玉晨市永无宁日。”
“对,跟他斗到底,我们革命几十年了。想当初我们为人民服务的时候,郭景耀那孙子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整我们的子孙,哼,他还真挑错了对象,真以为我们是泥捏的不成?”
另一个干瘦老者骂骂咧咧着:“我就不相信郭景耀当官这么多年,屁股里能没有一丁点儿屎?如果省纪委敢袒护郭景耀,那我们就接着上访,找省党委,哪怕是闹到首都也不是不行。”
在他们看来,虽然他们目前没有掌握郭景耀的犯罪证据,但只要省纪委的人肯彻查,但凡是一个人,屁股里面多少都会带点儿屎。
而且他们闹事的理由就是郭景耀大搞特搞内部分化,利用强权硬压反对声音,搞一言堂,独断专行,冷酷无情。
就在五人义愤填膺聊着天的时候,房门被推开,刘处长缓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十分有亲和力的笑容:“老前辈们,聊天呢?这秋天到了,天气反复无常,有时候的确让人挺烦闷的。我给你们弄了点儿茶叶,你们尝尝,润喉养肺的。”
蔡成功率先站起身来,态度还算比较克制:“刘处长,你们省纪委是打算如何处理我们的举报?难道还是像上次一样雷声大雨点儿小吗?那我们可不干。郭景耀这个人就是典型的霸道主义,官僚主义,如果继续让他担任我们玉晨市的市委书记,那可是会害了一市的人民和干部,外界会说玉晨市就是郭景耀的小朝廷。”
“老同志,这话还不能乱说,啥小朝廷?这又不是古代,郭景耀也不是什么封疆大吏。”
刘处长说着话的同时,亲自给五位干部泡着茶,然后道:“对于你们的举报,我们省党委和省纪委的领导都非常的重视。这样吧,你们先逐个跟我去隔壁的房间,一一说明你们想要举报的情况和诉求,我整理成报告后,马上向上面汇报,你们看如何?”
在泡好茶之后,刘处长见五人还在用眼神交流。
她并没有给五人反应和纠缠的机会,指着蔡成功道:“这位老前辈,你先来吧,行吗?”
说完,她也不给蔡成功犹豫的机会,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去吧,老蔡,一定要拿出气势来,今天咱们非逼得省党委和省纪委罢黜郭景耀不可。”
其他四人见举报郭景耀有希望,立即对蔡成功催促道。
蔡成功重重点了点头。
他毕竟是其他四人的主心骨,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认怂,以免影响士气。
在他离开后,其他四人立即开始商议,等一下该如何跟刘处长详细说明情况,以免出现言语上的漏洞。
就在他们商量的时候,房门再度被推开,陈凡带着范彬和程一雯走了进来。
因为担心局面太乱,导致谈判无法进行,所以范彬二人带来的几名属下,就在门外面候着。
四位老干部看见陈凡三人时,还以为是省纪委的人,刚要起身相迎时,其中一名老太太杨春露突然指着陈凡:“你...你不是郭景耀的狗吗?”
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做狗,陈凡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就算是他的母亲,也不曾这样教训他。
其他三名老干部齐刷刷朝着杨春露看去:“他是谁呀?难道他就是郭景耀的秘书?”
“对,就是郭景耀的秘书。”
杨春露咬牙切齿道:“就算这小子化成灰,我也认识他,他就是郭景耀最忠诚的帮凶。这要是放在古代,就是血滴子的头头儿。”
血滴子的头头儿?
听见杨春露如此形容自己,陈凡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其他三位老干部在得知陈凡的身份后,气不打一处来。
另一个老太太双手插腰,失声尖叫道:“你们来干什么?来抓人是吧?是想要强行把我们绑回去?你们的刑具呢?空着手来的?”
杨春露也是丝毫不弱,抄起旁边的板凳就朝着陈凡几人扔了过来:“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这是我们的房间,谁让你们进来的?谁允许你们进来的?我警告你们,你们敢碰老娘一根手指头,我今天...今天我就躺地上去...”
普通的老头老太太尚且难对付,更何况还是懂法的老头老太太,那是更加的难对付。
另外两个老头立即朝着陈凡三人快步走了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着,一副要对陈凡三人大打出手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