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饭如霜2022-03-22 15:233,752

  柳萌和两个男人在茶室里呆了不到半小时,侦探出现在了门口,他今天穿着白衬衣,蓝色牛仔裤,天气其实有点凉,但他就这么单衣服出来了,半点不怕冷,脸上似乎刚刮过胡子,下巴青青的,人很利落。

   

  他进门一眼注意到了林惠清,马上过来和她打招呼,而后叫服务员过来:“给林小姐泡一壶大红袍,干果小点都上一些,有的都拿来。”想了想:“再拿一个充电宝过来。”他眼睛就有那么尖,刹那间已经看到林惠清的手机只有一半电了。

   

  林惠清霍然站起来:“不用不用,我在这儿坐坐就行。”很慌张地抱住自己那个帆布包。

   

  侦探轻轻按住她坐下,对她笑,像个长辈:“你干坐着多无聊,萌萌没那么快出来的,吃吃喝喝玩玩手机,时间就好打发了。”

   

  他提到柳萌,语气透着亲近,显然也知道林惠清来给柳萌帮忙的事,安排妥当之后,侦探靠着前台打了个电话,没多久,一个成熟而有磁性的女子声音就在茶舍的门外响起:“你这个人行啊,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没事的时候从来不会想起我。”

   

  林惠清和侦探一起望向门口,侦探嘴角含着懒洋洋的笑,突然之间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变得玩世不恭,还带着些微的神秘感,林惠清满怀敬畏地在旁边观察他的变化,隐约感觉到侦探并非对每个人都像一个知心大哥哥一样既细致又体贴。

   

  伴随着那把声音如旋风般进门的女人年届中年已久,正在和衰老进行必败又英勇的搏斗,她化了精细的妆,双眉文过,脸颊填出了苹果肌效果,卷曲长发是拼接的。

   

  玻尿酸,瘦脸针,医美诊所的各种仪器为她提供进攻的武器与防守的盾牌,尽管战线寸寸往后,青春越行越远,起码她还没有放弃,只有身形难以依靠外力,她在丰满与肥硕之间的一根线上徘徊,进退两难。

   

  她戴着白色贝雷帽,白色的机车皮夹克,夹克里配了一条碎花长裙和长靴子,一进来所有的服务员都过去向她问好:“may姐你回来了。”

   

  May姐不理他们,且先瞪侦探一眼:“没良心的,说吧,帮了你的忙,你怎么报答我?”

   

  侦探微笑,柔声说:“may姐,我们是自己人,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这么跟我见外吗。”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往怀里带了带,电光石火的片刻温存之后,就把她牵着往柳萌她们那间茶室走了。May姐身不由己地地靠着他,一副雪狮子向火的神情,嘴里嘟嘟囔囔似乎还在生气,人其实已经软了。

   

  柳萌在茶室里已经听到了响动,起身拉开门,未语先笑:“may姐,你怎么来了。”

   

  May姐拧了侦探一把,迅速在脸上堆起了百分百的热情:“萌萌你来了我怎么能不来。”

   

  May姐本名杨梅,是这家茶室的老板,她在西京地界也是一个小小传奇人物,出身书香门第,脾气却很江湖,前后结过三次婚,一个老公比一个老公有钱,最后一次也离了,拿到的钱够她好好过下半辈子,还有就是前夫动用人脉和资金买下来的这一块黄金铺位,开成高级茶舍之后,三个前老公都经常带人来这里应酬,有时候还在一起喝一杯,可见may长袖善舞的功夫。

   

  所谓美人自古如名将,不需人间见白头,白头的美人不再能颠倒众生了,可是胸中还对情欲的火焰有着深深的渴望,这段时间她的渴望都投射在侦探身上,风水轮流转,就像她年轻时戏弄诸多裙下之臣一样,现在轮到了她琢磨不透心爱男人的想法,越是这样,男人让她做什么,她就越无法抗拒。

   

  她进了茶室,大家相互介绍了,那个干巴小老头姓夏,爹妈取名字很随便,就叫夏天,是上港来的,今晚就飞走了,他做风投,是胡行的朋友。

   

  这人几乎不出声,全靠胡成杰介绍,一直埋头喝茶,偶尔看看身边的人,眼神像刀子。

   

  柳萌和他搭了几句话,说得都不是特别顺,干脆就不理他了。

   

  既然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顺理成章就聊了起来,边聊边喝茶,两泡之后,may姐叫服务员过来:“把这个茶给萌萌姐换了,萌萌姐这么有品位的人,这个级别的普洱怎么喝得下去,换成我自己喝的那个98年老班章。”顺便还训斥了一句:“下次萌萌姐带客人过来,要给她安排临花园的那个房间,那里的风景最好。怎么可以让我的好朋友坐这里。”服务员恭敬地解释:“may姐,今天那个房间被人订了,萌萌姐说这里可以我们才敢安排的。”

   

  柳萌微笑:“没事啦,只要茶好,在哪里坐都一样。”

   

  May姐一挺胸:“茶么肯定是好的,我们云南有茶园,新茶直供,陈年普洱拿的都是老班章和中茶,没有二流货色的。”

   

  胡成杰眼睛一亮:“may姐懂行啊,有这么好的茶?”

   

  May姐吃吃笑:“胡总说笑了,我哪里懂行,还不是我以前那个老公喜欢,我跟着喝也喝熟了。”她问:“胡总对普洱有研究吗?我回头送您一两饼好的试试,有空多来喝茶。”胡成杰问:“您先生是哪位?懂茶的人在西京也不多啊。”

   

  May姐说了自己前夫之一的名字出来,虽然不是什么跺一脚四方云动的大人物,在本地地产界也颇有名声,正经是在有钱人的圈子里混的,胡成杰不认识,却还听说过,于是感慨起来:“果然是龙配龙,凤配风啊。”may抿嘴笑,这时候服务员送了新茶进来,她趁势起身:“萌萌我就不妨碍你跟朋友聊天了啊,你改天来家里吃饭。”柳萌送她出去:“may姐你先忙啊。”扭身瞥到胡成杰的神情,就知道胡成杰看她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他们喝茶喝到六点来钟,柳萌推说自己有事,婉拒胡成杰请她吃饭的提议,带着林惠清走了,林惠清倒也是突然之间福至心灵,懂得柳萌一出门就赶快迎上去帮她拿包拿外套,问她要不要把车开过来,柳萌就冷冷淡淡爱答不理的,做足了大小姐的派头。

   

  等两人坐到车上,柳萌像是终于活过来了,狠狠伸了个懒腰,嘀咕起来:“累死人了,什么破和风茶室,喝个茶还得盘腿坐,坐得老娘屁股都麻了。”

   

  她问林惠清:“你呢,干坐了那么久累不累?”

   

  林惠清微笑:“哪里累。”她情不自禁地说:“这是我过过最舒服的一个星期天了。”

   

  柳萌眨眨眼,换鞋准备开车,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平常星期天怎么过的。”

   

  林惠清迟疑了一下,低声说:“在家里做事呗,也挺多事的。”

   

  柳萌想到她住的那个破地方和她那个破男朋友,心里叹口气,而后发动车子,一边开一边看看时间,说:“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回家。”

   

  林惠清说:“萌姐,你不是有事吗?我不饿,你忙你的就好。”

   

  柳萌微微一笑,看看林惠清:“我没什么事,只是不想跟那个胡胖子吃饭而已,应付他一下午,差不多够了。”

   

  她开车的风格像男人,胆大心细,在城市道路超速的边缘疯狂试探,一面说:“你刚才做得很好,像个助理的样子,你记住一点,你希望别人怎么对待你,就要摆出怎么样的一个架子来。”

   

  很多市井的学问书上没有,大学里不教,要在社会上江湖里摸爬滚打多年,才能了解应用,得心应手:“那个姓胡的是一个大银行的行长,见过的女的多了,要对付他,第一要投其所好,又不能给他轻易上手,第二是要千方百计拉高自己的身价,那你要拿捏别人的时候就有空间了。”

   

  林惠清的世事历练很浅,从小到大来来回回都是和身边的几个人打交道,她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柳萌要对付这个银行行长,可是她的确马上就听懂了柳萌的意思。

   

  联想到下午在茶舍发生的一系列小事,包括选这里见面,包括老板娘may姐半路杀出的殷勤招待,包括喝得好好的要换茶,其实都是在明里暗里告诉别人,柳萌的身份不比常人。

   

  如同醍醐灌顶,林惠清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柳萌看在眼里,很是欣慰:“懂了吗?你还挺聪明嘛。”语气轻松,好像这一面才是真正的她。

   

  这时候侦探打电话进来了:“顺利吧。”

   

  柳萌语气里带着笑:“很顺利,may姐一如既往给力啊。”

   

  他们不是第一回这么演了,回回效果都很不错,用导演的话来说,都是很成熟的桥段,很有张力的人物关系,很用心到位的细节设计。

   

  侦探也笑:“人家太不容易了,明明特别不喜欢你,每次还得用力装。”

   

  柳萌半点不在乎另一个女人是不是喜欢自己,喜不喜欢也不是为了她来的:“她喜欢你就行了,怎么着,今天晚上得还人may姐人情吧,悠着点儿做好安全措施啊。”

   

  说得够露骨了,林惠清慌张地往窗外看,不敢去想这说的是真是假,侦探不接她的话,他这些资源人脉怎么来的,怎么搞定的,从来不和任何人交代,所以柳萌和他搭档好几年了,觉得还是一样看不通透这个男人。

   

  他语调轻快地说:“别胡扯了,喝茶花了四千多,回头从项目基金里扣啊。”

   

  柳萌觉得四千多不亏:“may姐说给我们换了个极品茶,到底换的是什么茶啊,四千多也不算贵,怎么就极品了。”

   

  侦探在那边笑出声说:“萌萌你这个人也挺有意思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换茶的重点是换,不是茶,其实换上来的比原来那个还便宜,有几个人真的喝得出来啊?只要告诉他们贵,他们就会当成贵的来喝咯。”

   

  柳萌很佩服:“有你的。”

   

  侦探接着说起孟子明那块表,说有买家了,价格还没最后定,让柳萌第二天回大望路601去开会大家商量一下卖不卖,接着电话就挂了。

   

  柳萌看了一眼林惠清,这个姑娘在旁边听了一半没听一半,不知道明白了多少内情,她脑子里转了几圈,决定不刻意瞒着林惠清自己在干什么,但也不明说,看看她的反应再往下走。

   

  这么想着她方向盘一打,转上了通往西京新城的主干道,问林惠清:“你喜欢是什么?肉?还是辣的?海鲜火锅好吗。”

   

  林惠清说:“什么都行,真的,我不挑食。”

   

  柳萌看看她:“那就吃小龙虾去吧,其实这玩意儿吃了特别上火,但我有时候就馋这个。”

   

  林惠清眉宇间忽然一亮,像个孩子似的高兴地说:“啊,我也喜欢吃小龙虾,香辣的好好吃。”她马上想到自己住的花市街上一溜儿的夜宵店,夏天都主打小龙虾,大份两百多,小份一百多,一个没多少肉,敞开吃能吃好几盘,但她从来都舍不得。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可是好贵的。”

   

  柳萌伸手敲了她脑袋一下:“小龙虾贵个屁,你有点出息好不好,真龙虾才贵,改天咱们去吃波士顿龙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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