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萌没在林惠清的住处待多久，半小时不到就走了，她回去的路上脑子里不断浮现出那间出租屋的场面，越想越不舒服。
一室两厅的屋子，格局不算方正，水泥墙水泥地板，踢脚线都歪歪扭扭地暴露在外面。进门左边是个厅，角落里堆着各种塑料储物箱，红蓝格子的大包装袋，此外就是一张简易木桌，配两个木凳子，墙上拉了一条绳子晾衣服，空气中充满了半干湿衣物缓慢挥发水分的味道。右边一个台阶上去是个很小的洗手间，门歪在一边，里面是蹲厕，蹲厕上方垂下一个淋浴头，锈迹斑斑。此外客厅的每一面墙上都有一道门，分别通往大门，卧室，厨房，门都是硬塑料门，一推一拉之间咔咔作响，仿佛随时随地等待着粉身碎骨。
没有窗，所以白天黑夜都要开灯，一盏吸顶的LED照明灯投下黄黄的光线，整个屋子里的东西和人都显得疲惫陈旧，即使如此，居然也还是很干净，看得出来有人竭尽所能地在收拾和整理。
林惠清举着锅铲走出来，对柳萌的到来既惊讶又疑惑，和她住在一起的男人表现更是冷淡，他显然不相信柳萌是林惠清的朋友，不断追问她们认识多久了，在哪里认识的。
“夜店啊，我常去玩，她在那儿上班，就认识了呗，她没跟你说吗？”柳萌回答得很轻松，一句话里百分之九十的信息都是真的，假的那些要说得模模糊糊，那就大概率不会露出破绽，这是骗人的诀窍。
她反问对方：“小林被人打了，你知道吧？”
男的显然知道，他腮帮子咬得紧紧的：“我叫她报警，她死蠢，不会说话得罪人就算了，得罪完了还不知道报警，现在管得很严了，马上打110就可以了，死蠢。”
林惠清勉强张口想要分辨：“我当时上班，手机没在身边。”
男的挥挥手，天下皆醉我独醒：“你不会拿别人的手机吗？说你蠢你还不愿意听。无可救药。”
林惠清不说话了，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放在膝盖上，柳萌胸口一股浊气上升。
她不喜欢和林惠清这个男人，看起来就是个便宜货，说的都是蠢话，讽刺的是，往往越是便宜货，越会努力装出一副很精明，自己很重要的样子，柳萌在屋子里呆着的这一阵子，他无端端指使林惠清拿这个，做那个，大呼小叫，每当林惠清温顺地遵从，他就瞥柳萌一眼，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
她们坐在那张木桌子旁边随便聊了几句，林惠清脸上的伤发起来了，青肿得很明显，两个嘴角都破得很厉害，整个人看起来一塌糊涂，柳萌对着她看了又看，渐渐实在无话可说了，男人从这里走到那里留心听她们说话，终于鼓噪起来：“吃饭吃饭，饿死了，搞什么，”
柳萌拿出手机：“来我转点钱给你，你脸上的伤还是要起医院处理一下，这么放着怕感染，会破相的。”
林惠清吃了一惊：“不用，不用不用，我，我有钱的，你太客气了。”
男人听到钱字，眼睛都亮起来了，走过来站在林惠清和柳萌中间，劈头盖脸训斥林惠清：“你有什么钱，你有钱怎么不拿出来给我，这个月房租都没交，充好汉是吧。”
柳萌压住自己那口气，看了一眼男人，那张脸不算难看，也许是林惠清这样贤良淑德的姑娘会喜欢的清秀类型，可是那种败类的气息太明显了，柳萌阅人太多，她很熟悉这种由自大，自私，贪婪，凉薄与残忍融合在一起的味道，她觉得恶心。
她说：“小林脸皮薄，没办法，那我和你加个微信吧，我把钱转给你。”
对方掏出手机的时间创下了个人动作最快的纪录，林惠清在一边木木地看着他们互加好友，看着男人迫不及待地收下了柳萌转出来的一千块钱，眼神中露出了深深的无奈。
柳萌收起手机，摸摸她的头发：“我走了，晚上不会再去bbdoll上班了吧？”
她小声说：“等好一点再说吧，现在去了他们也不会让我上班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许因为任何表情都会带来疼痛。
男人又开始了：“叫你报警的，好了，现在搞到起码一两个月晚上没事做，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柳萌转身走出了门。
她在回自己家的路上看了一下林惠清这个男朋友的微信朋友圈，挺好，永久可见，而且发得很频繁，拉个屎都恨不得自拍。
大名张振明，湖南人，在一家互联网公司跑销售，对自己的长相很有自信，经常发美颜后的大头照，日常喜欢穿白衬衣牛仔裤配球鞋，全都是外贸A货，但就算这样他也要把牌子特写出来。
业绩可能不怎么样，隔三岔五会抱怨几条公司管理有问题，薪酬制度不健全，导致他辛辛苦苦一个月下来往往只能拿得到底薪，难怪连城中村自建房的房租都指望林惠清打两份工来给。
至于他是怎么辛苦的，朋友圈里完全没体现，也许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和客户有关的信息永远是这位大哥带我喝茶，那位高管跟我喝酒，一个小虾米坐在上菜位旁边陪笑，也许整晚都没有人跟他说一句话自我感觉却很良好。
柳萌看得七七八八之后，打了一个电话给侦探，和他聊了一下自己的见闻，侦探其实没想到她对林惠清会这么上心，就直问了：“萌萌你想干嘛？”
“我想把她弄进团队来啊，这个妞可比江绵绵好控制多了，你没看到她那个男朋友的嘴脸，纯贱货，百分之一百，除了会欺负林惠清这样的傻女人可以说一无是处。”
“所以呢。”
“让她知道她男朋友靠不住，来跟我们啊。”
侦探的口气有点狐疑：“你要干嘛，去勾引那个男的，让小林对他死心吗？你知道这样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吧，小林不管多恨她的男朋友，也一样会恨你的。”
柳萌想到自己要勾引张振明这样的货色，背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别开玩笑了，好好的你会不会主动去吃鼻涕虫？我有别的办法，保证比让他出轨有用得多。”
侦探想了一下，明白过来了，他和柳萌在某种意义来说心灵相通，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是有共振：“行吧，明天详细说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