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果然在酒店的花园里，掉到了灌木深处，难怪昨晚黑灯瞎火的时候找不到，李正拿起来看了看，还有百分之五的电，一个未接来电是司机打的，估计送完客人看看老板情况，没接就自己回家了。
手机是现代人的魂器，没有它寸步难行，李正这下松了口气，林惠清也为他觉得高兴，两人走回酒店门口，已经十点多了，李正停下脚步对林惠清说：“那，我就回去了。”
林惠清觉得挺好笑的，难道还准备不回去？点点头：“是该回去了。”
李正想了想：“我住得离这里不远，走路也只要二十分钟。”
林惠清又点头：“那还挺方便的，那走走吧，天气很好。”
天气确实很好，虽然已经是夏日了，上港却不像西京那么热，天蓝云白，绿树清风，街上的人似乎都精神很好的样子，满眼草木蓬勃，令人神清气爽。
李正欲走还留的退了两步，身体都扭过去了，脑袋又转回来，迟迟疑疑有点拘谨地说：“哎，对了，你。你中午有空吗？”
林惠清一愣，他不等她回答，很快把话说了下去：“要是有空的话，我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你拯救了我。”
拯救两个字用得很慎重，说得很认真，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没有随随便便敷衍了事的意思。
按照平常的习惯，一句“不用了，真的没事的”已经到了林惠清的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硬是咽下去了。
昨天晚上在夜市吃烤串时的孤独感还没有完全消散，而照顾李正让她再一次发现自己喜欢被人需要的感觉。
哪怕一颗心挖出来捧给人，最后落到被踩到脚下的下场，只要那颗心对某个人来说重要过，有用过，似乎也就足够了。
林惠清的生命里没有麻烦两个字，也许唯独在被人麻烦的时候，她能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或缺。
她露出笑容：“好啊。”
李正很高兴：“太好了。”他看看自己身上，实在脏兮兮的不像样，于是非常干脆地安排好了时间：“我回去收拾一下，换个衣服，然后咱们吃饭去，你想吃什么？”
林惠清说：“我什么都可以的。”
忽然脑子嗡地一声：“哎呀，我下午要赶飞机。”
李正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啊，你下午就走了。”
林惠清说：“嗯，我姐临时改签了。”说到这里她才反应过来柳萌没说到底改到了几点，只说下午，急忙拿出手机来一看短信，还好，跟原本定的回程时间一样，只是提早了一天。
“那你几点的飞机啊。”
“四点。”
李正松口气：“四点还早呢，那我们吃午饭是没问题的。”
他明显不是一个纠结的人，马上改变和完善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现在十点半，我十一点半回来接你，咱们就在酒店里的中餐厅吃饭，两点我送你去机场，这边过去自己开车只要三十五分钟，今天周末不会塞车，没问题的。”
掏出手机来看着林惠清：“你回房间休息一下，我一会儿到了给你打电话，你电话号码是啥？或者咱们加个微信。”
林惠清跟他加好了联系方式，这时候一辆出租车过来酒店门口下客，李正挥手拦住了空车，
林惠清说：“你不是走回去吗？”
李正说：“时间宝贵，要尽快回来吃饭，今天就不走了。”对林惠清挥挥手，拔腿就上了车。
林惠清看着出租车转过酒店的车道上了主街，这才自己回到房间，她在沙发上坐坐，床脚坐坐，内心有点难以解释的小小雀跃，因这雀跃，她还克服困倦特意洗了头，裹着浴巾在镜子前左右看了几次，拿出自己仅有的一只口红涂了涂。
她涂完觉得自己气色亮了不少，正觉得高兴，又想起李正说的不化妆更好看的那句话，急忙拿起纸巾又把口红抿掉了。
这么一折腾时间就过去了，李正果然乃言出必行之辈，说十一点半回到酒店，一秒钟都没差，林惠清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她按照酒店的楼层指示来到三楼的中餐厅，李正已经在窗边的位置上坐好了，正一脸严肃地看菜单，看到林惠清过来就问她：“我们俩，点三个菜一个汤，你觉得行不行。”
林惠清说：“两菜一汤其实就够了，不用这么客气。”
李正表示反对，但他反对的理由和客气没什么关系：“两菜一汤太少了，因为我很饿。”他还反问林惠清：“难道你不饿吗，你也没吃早餐啊。”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林惠清的肚子就咕嘟咕嘟叫唤起来了，李正马上指出了这一点：“你看，你也挺饿的吧。”
林惠清只好赞同：“确实饿了。”
“我刚回家吃了一块饼干，你呢，垫了一下没。”
林惠清说没有，房间没什么吃的。
李正看看她清瘦的模样，误会了：“房间里里有薯片巧克力那些的，是不是你也减肥不吃零食。”他还挺遗憾的：“吃零食多开心啊。”
这个男孩子说话直来直往，好像不怎么在乎其他人听到会怎么想，刚好又遇到林惠清老实，人家说啥她就跟着辩解：“我没有减肥，是房间里那些东西太贵了。”
李正眼睛一亮：“终于有人说实话了，五星级酒店房间里摆的东西真的很贵啊，简直没有道理。”
他还干脆算了起来：“一瓶可乐，超市卖三块，自己买整箱的话一瓶两块三，酒店放在冰箱里你要是喝了，就要三十块，成本完全一样，十倍的价格，这是暴利，暴利！”
林惠清笑：“是啊。”
她知道酒店的东西贵是因为柳萌会吃，她一点儿都不在乎什么十倍不十倍的，反正也不是给，前几天她们白天准备出去玩的时候，都是林惠清过去柳萌房间等她，要是服务员还没有来做清洁，她就会看到茶几上堆满了小酒瓶，各种零食的包装袋，到处散落着。
林惠清等着无聊就捡起那些瓶子来看，还天真地问柳萌：“这么小一瓶酒是不是几块钱一瓶。”
结果她拿的那是一瓶来自法国的什么名庄香槟，175毫升要六百多，林惠清当时就吓了一跳，再看看其他小玩意儿的价格牌，心里由衷发出了你们为什么不去抢的感叹。
李正这时候叫了服务员过来，点了一个鸡汤，一条鱼，然后把菜单交给林惠清：“喏，一人点两个，你爱吃什么随便点。”
林惠清拿过菜单，上面的菜和价格简直让她觉得触目惊心，大菜那些什么鲍鱼啊龙虾啊各种斑啊都是大几百上千不说了，她往后翻到小炒，蔬菜，居然最便宜的蒜蓉清炒生菜都要198一份。
“你们怎么不去抢啊。”林惠清内心默默地重复了一次熟悉的台词，没把话说出来是因为想起柳萌交代过，你想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得装出那个人的样子，眼下她要装的样子，就是会随随便便吃一份198的青菜。
“再要个荷塘美素，要个茶树菇爆爽肉吧。”
一个也是198一份，另一个是268一份，林惠清点完后心里下意识地算了一下四五百块钱在家买菜能吃多久，而后强作镇定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李正对着她笑：“你们女孩子都吃得好健康。”
“这菜单上就没有什么不健康的东西呀。”林惠清说。
李正觉得她说得很对：“因为这家也是粤菜馆子啊，和西京那家差不多的风格。”
高级酒店配置的餐厅一般来说要么是淮扬菜，要么是潮汕菜或者粤菜，可能是因为这两个菜系的食材和做法都最容易起价，也可能因为江浙沪一代和珠三角一带的有钱人最多，消费得起。毕竟一条上好的鱼两千块比较容易接受，一碗回锅肉两千块再有钱的人也要问一声why，难道是用金子切片和猪肉同炒？那不行啊，不入味不如不吃啊。
李正叹口气：“因为你要去机场，我们在这里吃饭最方便，不然的话，上港本地菜其实很好吃的。”
林惠清安慰他；“没关系的，下次吃就好了。”
李正精神为之一振：“你还会来上港吗？什么时候来？”
那个架势好像要现场就在日程表里面把接待活动加上似的。
林惠清看看李正，他回去一趟洗了澡，换了衣服是看起来又好像没换，里面的白色T恤和格子外套还有牛仔裤，都和昨天那一身几乎一模一样，短短的头发，长着几颗痘痘的脸，戴了眼镜，五官平平无奇，丢在人群里可能马上就消失了。
她莫名地把李正拿来和张振明比，张振明个子高，白净很多，眼睛很大，穿衣服挺讲究的，配色啊风格啊都会注意，还会拿时尚杂志来研究比照，尽管住着花市街的破出租屋，出门却一定要有自己的派头，连剪头发都要去高级连锁发廊，200块剪一次的地方，林惠清觉得和花市街村口老王理发的手艺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张振明就嘲笑她没眼光，见识少，说人家高级造型师剪头发都是一根一根修理的，有层次，有样子，老王只会卡擦卡擦，懂个屁。
可是再怎么折腾，张振明也是个小张，经理打电话过来骂他的时候一声不敢坑，只会在挂掉电话之后破口大骂，或者找借口凶林惠清一顿消气。
李正呢，林惠清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可是bobby，侦探，柳萌她们，不都要尊称他一声李总吗？哪怕他在吃饭的时候埋头不说话，玩手机，大家也都没有半点意见吗？
人比人，气死人，林惠清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李正听到了，马上问她：“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林惠清微笑：“没事，就是睡得不好有点困。”
李正勇敢地承认错误：“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你喝多了，也不知道啊。”
李正接受这个说法，他还表扬林惠清：“我觉得你真的很善解人意。”
林惠清难得有点幽默感：“嗯，这个可能是我唯一的优点了。”
这家餐厅走的是中餐西吃的路线，每一道菜都是分位上的，上来一道吃得差不多再上下一道，林惠清他们俩都真的饿了，前面几道菜都吃得风卷残云，没多久就空盘子了，举着筷子等下一道，最后林惠清终于忍不住了：“来个米饭吧。”
李正大喜：“再来个干炒牛河。”
两个人吃得饱饱的出了门，林惠清收拾了行李下去，大堂门口停着一辆银色的保姆车，车门开着的，李正坐在上面等她：“我送你去机场。”
林惠清这就真的很意外了：“不用啦，你找车送我已经很麻烦你了。”
李正一晃头：“不麻烦，这是我平常用的车，你下次来上港告诉我，我让司机跟着你二十四小时待命。”
司机这时候下来帮林惠清拿行李放到后车厢，她穿了窄身的裙子，却这个车有点高，正有点发愁要怎么爬，李正探身过来伸出手，把她拉了上去。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都是闲聊，李正告诉林惠清他以前整天都在办公室呆着，既不用应酬也不用出差，现在公司大了，又上市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突然就多了起来，他不喝酒，也不喜欢跟人说话，所以搞得挺烦恼的。
林惠清说：“我觉得你挺会和人说话的啊。”
李正说：“你是觉得我可以跟你好好说话对吧。”他想了想：“因为我跟你说话不会紧张。”
“跟别人说话会紧张吗。”
“会啊。”
他说完忽然又高兴起来了：“说到出差，我下个月会来西京，因为我们在那边开了一个新的分公司，我要跟老板过去招那边的技术团队负责人。”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林惠清：“我来了请你吃饭好不好。”
林惠清下意识地避开李正的眼神，他的热切出乎意料之外，然而自己内心微微波动的喜悦又是真实的，脸颊微微红起来。
“当然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