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多，林惠清是被浴室里哗哗的水响弄醒的，猛然一下睁开眼睛坐起来时，床上已经空了，被子掉到了地上。
她迟疑地坐在沙发上，浴室门关得紧紧的，林惠清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是大大方方过去敲敲门，主动打招呼好，还是等人家出来跟自己说话好呢。
她纠结了几分钟，浴室里水响还在继续，这时候柳萌的电话来了：“小妞，起来了吗？”
林惠清慌慌张张地说：“起，起了，萌萌姐，你呢。”
柳萌叹口气：“我就没睡过。”
“为啥呀，萌萌姐你玩通宵啦。”林惠清一边说着，感觉浴室里的水声更大了，于是赶紧走到窗户边去。
柳萌顿了顿，声音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懊恼：“回头跟你慢慢说，我现在没在酒店，哎，你赶紧收拾行李，自己吃点东西吧，我们下午要回去。”
林惠清一愣，心里本能地计算了一下，昨天星期五今天星期六，之前的计划是周日下午四点的飞机，她都收到订票信息了，怎么说改就改了呢。
她没问出来，柳萌还在那边一五一十地交代：“机票我已经改签好了，你退房把卡交到前台走人就是，别管结账的事，到了机场拿身份证到航空公司的柜台拿登机牌，落地西京机场之后自己回家，打车的钱我报销，知道了吗？”
这么絮絮叨叨，和她平常大刀阔斧的习惯迥异，说起来也就是在林惠清面前柳萌有这么耐烦，好像知道她经不起惊吓似的。
一番话里话外，柳萌都在云淡风轻，保持平静，可是微妙的语气变化又处处都告诉林惠清出了事，至于到底出了什么事，而且现在半点都不准备讲，这就让林惠清忍不住心慌了。
“萌萌姐，发生什么事了，你先别操心我，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柳萌轻笑：“没什么，只是西京那边突然有点事情要早点赶回去，那我走了总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吧，你别胡思乱想，我们回西京见。”
说完这句话她就挂断了电话，林惠清举着手机站在酒店落地窗前，看着楼下一条条道路纵横交错，车流如织，一时间脑子里茫茫然，直到身后传来跟她说话的声音，她忍不住吓了一激灵，人生的意外真是一场接一场不带消停的。
说话的是李正，他从洗手间走出来，洗了脸刮了胡子，头发本来就短，梳不梳都那样，脏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站在那里看着林惠清，有点窘迫又有点诧异：“你好。”
林惠清本能地整理了一下头发：“你，你好。”
李正挠挠鼻子：“咱们见过对不对，在西京，一起吃过饭。”
林惠清松了口气，她之前担心过要是李正完全对她没印象怎么办，难道还要主动自我介绍一下咱们以前吃过饭？
“是的，吃粤菜，你和你们那位齐总一起。”
李正笑了：“是的，你一直给大家端茶倒水的，还给我夹了不少菜，都是我爱吃的，我当时觉得你很细心，可惜走得匆忙，都没跟你说声谢谢。”
林惠清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木讷内向的男生原来什么都看在眼里，有点不好意思：“那有什么好客气的啊。”
李正打量了一下房间，然后迷惑地说：“话说，我是怎么来这儿的？”
他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喝醉了，公司同事给他开了个房间睡觉，很合理。
爬起来一看沙发有个姑娘睡着，他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酒后乱性，但这就很不合理，他这个人很严谨，知道酒后乱性都是装的，能乱性就什么都记得，最多就是被酒精放大了欲望忘记了界限。
再一看那姑娘的样子，有点眼熟，多看几眼之后想起来了，内心的迷惑犹如一个大水桶，把立正罩得严严实实的。
他闻着自己身上臭臭的，又尿急得不行，赶紧蹑手蹑脚去了洗手间，一边洗漱一边努力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最晚的记忆就是吃完饭出来在酒店门口跟客人告辞，之后一直到醒来，期间自己遭遇了什么，真的半点都记不起来了。
林惠清看他丈八金刚摸不到头脑的样子还挺可爱，忍不住笑着把昨天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下，顺便从衣柜里拎出他的外套，说：“你的衣服弄脏了我给你搓了一下，但还没干，我拿个袋子给你装着带回去吧。”
李正看到地毯上床笠上还有自己身上的污迹，非常不好意思：“太抱歉了。”他有点笨拙地想要解释：“我平常不喝酒的，真的。”
说起来他真是一个典型的理工男，平常沉迷工作，业余时间除了加班就是打游戏，自己从不喝酒，连啤酒都不沾，偶有应酬，他也是独树一帜地喝可乐。
昨天破例是因为有个老板的朋友过来，带了1958到1968十年间的茅台，还有一瓶大瓶装的去年新酒，一个年头的旧酒兑一点新旧，按次序大家分着喝下去，看看十年间的味道有什么变化。
李正对酒没有兴趣，可是他很喜欢格物致知，到底1958的茅台喝1968年的茅台有什么区别呢，其他人说也说不清，说这只能靠体会。
既然如此，李正干脆也跟着喝，喝到第六杯他认为1958年的茅台和1964年的除了数字本身，没有任何区别，可是万一1968年的会有区别呢？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那时候前后不过三两，他已经开始有点晕了，等十杯喝完，其他人都还谈笑风生，行若无事，李正就大势已去，陷入了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
幸好他平常在饭桌上就不怎么说话，喝多了又不发疯不睡觉坐在旁边发呆，居然也没人注意到，结果大家散了他就倒了，天王老子都想不到。
林惠清一边听一边抿嘴笑，等他说完已经把外套用酒店的洗衣袋装好了，明明是件脏衣服，她还折得平平整整地才放进去，棱是棱角是角的，说：“没关系的，我看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你。”
李正接过袋子，隔着摸了摸，有点为难：“糟了，我手机不知道去哪儿了。”
林惠清说：“多半掉外面花园了，酒店的人抬你过来的时候就没见到你手机。”
她心有戚戚，莫名地多说了一句：“家里人一晚上找不到你，一定急疯了吧。”
李正笑，他笑起来鼻子往上轻轻一皱，像个孩子似的，很憨厚：“不会的，我妈住疗养院，每天九点就睡了，不会担心的。”
林惠清点点头：“那也好。”
她拿起房卡：“我陪你下去找手机吧，酒店晚上也没别人，估计还在掉的地方。”
李正说：“好的，谢谢你。”
他们一起出门，李正走着走着又问：“你是不是姓林？我记得是林小姐。”
“嗯，林惠清，树林的林，贤惠的惠，清楚的清。”
“这个名字好端庄啊，你爸爸妈妈一定很希望你当一个淑女。”
林惠清笑笑，说：“可能是吧。”
“你来上港做什么啊？”
林惠清迟疑了一下，说：“我陪我，我姐姐来这边出差。”
李正对柳萌也有印象，说：“你姐姐是不是上次吃饭坐齐总旁边那个大美女？你们姐妹俩长得可不太像啊。”
林惠清没说话，内心对自己微微有点诧异：
她为什么会说柳萌是自己的姐姐而不是说我老板呢？
因为和姐姐一起住高级酒店比较像人上人，而给别人当助理不那么体面吗？
林惠清没怎么过过人上人的日子，可她也不是傻子，没机会比较的时候有什么就拿什么，一旦有得选呢？
如果给她选，她当然愿意当柳萌的妹妹而不是保姆。
她对李正笑笑：“对啊，我姐姐长得特别漂亮，人见人爱。”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电梯间，李正按下电梯，扭头看了林惠清一眼，不经意地说：“你更好看些，让人记得住。”
林惠清很意外：“记得住？”
李正说：“是啊，你上次吃饭也没化妆，所以我今天早上一看到你就想起你是谁了，化了妆的女孩子好像长得都一样，我们公司有个前台都来干了一年多了，我在外面遇到都认不出来。”
林惠清忍不住笑：“这都行。”
李正一本正经地说：“是我，他们都说我脸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