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走过一圈又一圈,林惠清没回来,也始终联系不上,最后干脆就关了机,这一关机,柳萌就彻底按捺不住焦虑的心情了,跳起来随便套了件带帽子的厚卫衣,她夺门而出。
正是晚高峰,柳萌跑到路边,叫车没人接单,路上出租车都有客,去地铁站一看,大排长龙已经排到了地铁站外面,估计等上车都要等半小时。
柳萌转了一圈,无计可施,干脆扫了路边一个共享单车,一路闯着红灯往张振明住的那家快捷酒店狂奔,她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使出吃奶的劲儿,七公里半小时就骑到了,把车子往路边一丢,径直往酒店里面跑。
现在的连锁酒店也需要刷卡上电梯,柳萌知道去前台找张振明的信息多半是徒劳,干脆跟着前面的住客上了6楼。
她把卫衣帽子戴好,把脸藏住,绕了一圈从走火梯走到张振明住的407,按门铃没人响应,她干脆拍门,拍得手都红了里面还是静悄悄的。
柳萌想了想,看看四下无人,于是走到酒店走廊尽头,通常那儿都是楼层服务员值班的地方,这个点儿不需要做清洁,快捷酒店也没什么开床的服务,服务员都吃饭去了。
柳萌手快脚快从某个服务员挂在橱柜里的制服口袋里找到了开房间的万能卡,走回张振明的房间,一路上没忘记把滴滴一声,门开了,她闪身进去,关好门,
房间面积很小,一进门右边是洗手间,左边是个狭窄的小衣柜,进去有个行李台,上面放了一个小箱子,打开的,上面堆着脏衣服塑料袋,另外有两个29寸的行李箱并排放在窗户下面,行李箱旁边还有两个大袋子,感觉不是要去旅行,而是要搬家。
柳萌从里到外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出了酒店她给侦探打电话。劈头就说:“小林不见了。”
把事情一说,侦探也很意外:“你觉得小林去见张振明了?她怎么会这么傻?”
柳萌气急攻心,破口大骂:“有的女的就是这么蠢,以为男的会改邪归正良心发现,上次就是这么被坑回去的,这次又来,她的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我操他妈的。”
侦探赶紧安稳她:“萌萌你冷静一点,你觉得她有可能去了哪里?”
柳萌的血都冲到太阳穴那儿了,叫她冷静根本无济于事:“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神经病,全世界的男人都死绝了还要去贴这个烂货张振明。”
侦探听着她骂,理了理事情经过,说:“萌萌,你有没有考虑过,有可能小林去找张振明是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你说吧,她除了犯贱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侦探想了想。
“比如说她想跟张振明要回你帮她还的那笔钱?”
柳萌一下愣住了。
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大家也都支持,侦探甚至问过要不要他帮柳萌给一部分,被拒绝了。
而深明人性的导演就提醒过她,无论什么时候,千万别因为情绪上头而对林惠清提这件事,别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有些人是升米仇斗米恩,你越帮他,他反而越恨你。
有些人是把别人的好背在背上当成一个包袱,如果无法回报,就会越走越沉,不提的时候他们还能默默忍着那种亏欠感的重负前行,如果糊到他脸上,就随时会被压死。
很明显林惠清是后者。
人的记忆就好像一个地图,一开始茫茫然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而后等你找到了路,沿着路走,一路点亮路边的火把,就会看到许多原先似乎根本不存在的景色,连绵不绝,形成画卷。
侦探的话就好像给她指出了一条路,许多当时浑然不在意的细节沿着这条路浮上了柳萌心头。
比如说林惠清三番五次说要出去找工作,好把工资攒起来慢慢还柳萌钱。
比如说聊天的时候偶尔提到以前的事,林惠清最为耿耿于怀的是自己不应该跟张振明复合,不仅仅因为自己深受其害,还因为最后弄得柳萌为她破财消灾,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更重要的是,抛开实实在在的人生烦恼无法全然断绝,情绪上林惠清最近其实相当快乐,干活儿的时候还会唱起歌儿来,柳萌觉得这其中当然有自己的功劳,她可以说对谁都不好,对林惠清是尽心尽力的,另外就是李正的功劳,尽管他们实质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太大进展,可是李正对林惠清表现出来的关心,在意,字里行间的肯定,正是自我评价不高的林惠清所需要的。
前前后后一想,侦探提的这个可能性马上在柳萌的脑子里占据了压倒性的地位,结果就是她更慌了:“她一个人去跟张振明要什么债啊,这不是去找罪受吗。”
侦探说:“你想一想,她可能会在什么地方见张振明?”
柳萌烦躁地说:“哪儿都有可能,西京这么大,我怎么知道他们会约在什么地方。”
侦探说:“我不认为他们是约的,如果是我用女朋友的身份证借了一笔巨款然后跑了,我肯定会拉黑这个女朋友,就算被找到了,也绝对不会出去见面。”
柳萌说:“你的意思是说小林从其他地方知道他今天下午会在哪里,自己去堵他的?”
侦探说:“这个可能性最大。”
柳萌很抓狂:“那说了不是白说,我们还不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侦探说:“你有张振明手机对不对,你把号码给我,我打给他看看,就说有工作介绍给他。要找他聊聊,他是做销售的,个人信息满天飞,不会显得奇怪。”
柳萌没别的辙,只好把号码给了侦探,站在酒店大堂门口心急火燎地等,街道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心事,你从那些皱着的眉头迟疑的脚步能看出来,烦恼是上天公平分配给所有人的一样东西。
十分钟后侦探打回电话来了:“我打了四五次他才接,说最近在国外做生意,不找工作,以后有机会再说。”
“他没跟你说他在哪里?那电话里你听到了小林的声音没?”
“没有,我问他现在在哪里,要不要见面聊聊工作的事,这哥们儿挺警惕,说不用了,他只是暂时在西京处理一点事情,过几天就走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说:“他可能是在户外或者打开的窗户旁边接的电话,风声很大,我似乎听到了一两句从高音喇叭里传来的吆喝声,你知道吧,就是路边小店里喊买一送一,59块钱一套运动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那种。”
他越说心里越明白,最后和柳萌异口同声喊了出来:“花市街。”
全西京现在都只有一个地方,还能这样肆无忌惮放高音喇叭,那就是城中村花市街。
柳萌明白了。
“小林是去张振明之前租那个房子了。”
“她怎么想的,张振明还住那儿吗?”
柳萌说:“没有,这个人渣住酒店,他后天就要飞去昆明,机票已经买好了。”
侦探沉默了一下,心里明镜似的:“这是D哥帮你查出来的吧。”
柳萌说:“你别管谁查的了,我现在过去花市街,你在干嘛,没事的话也过来一下。”
侦探叹口气:“知道了,你到了之后在楼下等我,别自己上去,不安全。”
柳萌说:“啰啰嗦嗦地干嘛,我又不是个傻子。”
正要挂电话,忽然侦探的身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女人声音:“宝贝,你在和谁说话啊,不过来喝茶吗。”
侦探说:“有个朋友找我,我出去一下。”随即电话就挂断了。
柳萌觉得这个声音仿佛有点耳熟,想了好一阵子没想起来在哪里听过,多半又是侦探那些半真半假的好妹妹好姐姐,她操心林惠清,很快就把这事儿丢开了。
一辆出租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来,有个女人排在柳萌面前,拎着一个小行李箱,出租车上的客人还在下车,这个女人就绕到了车后,拍着后尾箱提醒司机开盖放行李,过去想放行李,柳萌走过去上了车,一把拉上门,叫司机:“去花市街,速度快一点,我加五十块给你。”
司机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正看到放行李的女人发现自己被人抢了车,怒气冲冲地绕过来,他最多想了一秒钟就不声不响锁了车门,一踩油门窜了出来,留下那个女人在原地目瞪口呆看着他们。
柳萌到花市街的时候侦探刚好从林惠清住的那栋楼大门走出来,柳萌问他:“你上去了?”侦探摇摇头:“没有,我去找了一下这栋楼的房东。”
“找他干嘛。”
“问他认不认识小林。”
事实证明房东认识小林,不但认识,昨天还通了电话,让林惠清今天退房后自己把房子搞干净,否则他要扣掉一部分清洁费。
这证明了侦探的猜测,林惠清是从房东这里知道张振明今天要来退房,自己来堵他的,柳萌的怨愤像蛇蜕皮一样层层剥落,取而代之的是惭愧,那些口不择言骂出去的话,现在都变成沉重的铅块坠在胸口。
她迁怒于人:“什么狗屁房东,小林搬走那么久他都不知道,还叫人回来做清洁?有病。”
柳萌确实有生气的理由,要不是房东多此一举,林惠清根本不会知道张振明在哪里,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
侦探看了看身后那栋灰色的,死气沉沉的楼,无数的窗户整整齐齐排列着,发出幽暗光芒,这不是一个让人可以很舒服的地方。
他觉得房东的做法可以理解:“房东只管收租,这么多房客来来去去,他们不可能注意那么多的。”
柳萌哼了一声:“那他又知道退房搞清洁要找小林?男的是残疾吗。”
一边骂,一边抬腿就往楼上走,侦探拉住她:“等等。”
“等什么?小林肯定还在楼上,不然不会不接电话。”
侦探拉住她不放:“等等吧,等两个朋友来,很快了,我们俩上去是没有办法彻底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