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的朋友特别多,不知道都从哪儿来的,其中有不少以捞偏门为生,正经人不干也干不了但能来钱的事儿他们全干。
有的硬核犯法,比如说开地下赌局,赌球,赌马,网络老虎机,有的打擦边球,比如说弄点儿个人信息之类的数据全网卖,帮公司帮个人要欠款之类,帮人看看场子吓唬吓唬人之类的。
不管是要债还是吓唬人,现在的人都不太敢用赤裸裸的暴力恐怖手段了,毕竟警察们可不是吃素的,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一套,能够熟练动用各种合法但十分折磨人的手段逼得目标走投无路,线上线下的法子都有。
明仔就是这些偏门佬中的一个,湖南人,出来西京十五年了还乡音未改,长得就像一尊黑金刚,一米八多,一身腱子肉,脸因为打架受伤愈合得不好,半边是歪的,笑起来嘴斜眼鼓,不认识他的人看见了,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男的随时随地可能都会发疯,所以最好别惹他。
他人虽然长得不太对劲,确实也能随时随地发疯,平常做的业务却别有一点儿替天行道的色彩,那就是专门帮被家暴被骚扰的女人摆脱老公男朋友或者骚扰犯。
这条路子是侦探趟的,他有个朋友的妹妹,新去一家公司被老板骚扰,有时候经过摸把腿摸下脸,经常喝多了发信息说些四不挂六的骚话,质问他就说喝多发错了,一起坐电梯里趁人多从背后贴得紧紧的。
这些都不是能直接报警的事儿,也不好留证据,可是姑娘被烦得不行,一上班就犯恶心,惶惶不可终日,渐渐地吃不香睡不着,跟家里老人说还被骂小题大做。
侦探知道之后,找了几个在夜店看场子的朋友,大花衬衣大金链子黑社会标配配齐,四五个人直接上到姑娘上班的地方,买了些蛋糕点心,跟前台说从老家来看看妹妹。
姑娘出来和他们站在办公室外面电梯间聊了一会儿,笑眯眯的回去了,其间那个经理臊眉耷眼地出来探了一次头,脸色很不好看地回去了,自那之后,海晏河清,姑娘说再没被骚扰过了,可见好人怕流氓,流氓怕恶棍,世界上是有这么一条生物链的。
明仔当时就在场,出来之后他觉得这个业务还不错,召集了几个熟人,跟侦探一起盘了盘业务流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之类的,D哥帮他们利用58同城,咸鱼之类的地方挂出服务项目,一开始只是代人谈判,其实就是出面撑腰吓唬色狼,后来增加了上下班护送,搬家陪同,分手协助等服务,最后干脆还请了几个律师,一条龙开展离婚法律援助等服务,还有售后回访,煞有介事,刚开始当然是半认真半闹着玩的,结果居然客似云来,可见被这些屁事儿困扰的姑娘有多少。
他们干这个比去捞别的偏门风险小多了,来钱还快,要知道在家欺负妇孺的男人,在外面十有八九是软蛋,更横的人只要一伸手,他就会马上投降,而明仔这个样子的横法,大多数人都是根本顶不住的。
柳萌之前也找过明仔几次,都是为了在项目结尾跟男人要钱,他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带够人往那儿一坐,次次都能合作愉快,马到成功。
柳萌跟侦探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二十多分钟之后一辆挺破的货车拐进了花市街里的这条小巷子,明仔从驾驶室伸出头来,歪歪扭扭地向侦探他们笑:“我来了。”
他下了车,货车后车门打开,从车厢里又跳下四个彪形大汉,清一色平头,黑口黑脸,粗脖子,还都穿着整齐划一的卡其色厚制服,背后是个大字:明仔货运。
柳萌看着他们有点回不过神来:“这是干嘛呢。”
明仔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搞了个货运搬家的活儿干,刚忙完一单,侦探叫我我就留赶紧来了。”
柳萌啼笑皆非:“有人敢找你们搬家运货?”
明仔翻了个白眼:“怎么不敢,我们好用着呢。”他自己身上的制服好像还很满意的样子:“这都是定制的,人手一套,我们很正规。”
侦探在旁边也很想笑:“怎么呢,最近世道太好了,没有请你们狐假虎威的客人吗?”
明仔挺认真:“那个多得是,但毕竟不稳定嘛,养家糊口有啥活儿都干呗。”
这台词,不知道的会以为这哥们忠厚勤劳100分,遵纪守法100分。
他问柳萌:“萌萌,你找我们干啥,又是男人不给钱?”
柳萌摇摇头,说:“今天不是男人不给钱,是我有个妹妹在这栋楼上,可能被人按住了,联系不上,我现在要去把她弄出来。”
明仔很专业的样子:“上面几个人?要打不?”他的手下很有眼力价,马上打开货车后车门:“明哥,拿棍子还是拿砍刀。”
侦探忍不住嘀咕了一声:“搬家拿砍刀好不好啊。”
柳萌赶紧劝住各位大哥:“不用不用,我估计上面就一个男的,主要我那个妹妹是个怂货,心特别软,千万不能在她面前打人,咱们就上去,我把她带走,等我走了,你们吓唬一下那个渣男就行,记得啊,千万不能动手。”
明仔捶捶胸膛:“明白了,萌萌你说啥就是啥。”
柳萌亲兄弟明算账:“快进快出,不耽误你们继续去搬家,一会儿没超过一小时就一人两百块,怎么样?”
明仔很爽快:“行,两百就两百,今天也没啥事了,不在乎一小时还是两小时。”
他打了一个响指,其他人呼啦啦把写着明仔货运的外套一脱,里面穿破洞毛线衫的,穿羽绒背心的,穿紧身高领秋衣的,衣着五花八门,幸好都有一身腱子肉,雄赳赳气昂昂跟着大哥就上楼了,柳萌走了两步,回头看见侦探没动,就问:“你干嘛?”
侦探说:“我在下面看着,你手机拿手里打开声音,万一警察来了什么的,我给你电话你就赶紧走。”
柳萌笑:“挺专业嘛,还会望风。”
侦探挥挥手让她赶紧上去,自己在周围转悠看看哪里有摄像头,有什么撤退的路径,他对明仔这样的人总是有点防备的,说是说就吓唬吓唬不动手,万一张振明嘴贱呢,万一有其他人和张振明一起马上就报警了呢,那就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了。
柳萌带着明仔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五楼,她在林惠清之前住的公寓门外听了一会儿动静,里面没人说话,但有手机公放小视频的声音,罐头笑声尖尖的,浮夸抚慰,让人听了烦躁。
她敲了敲门,可能被节目声音盖住了,没有任何反应,明仔等了几秒钟,不耐烦地伸出巨灵掌,在门上砰砰砰大力拍起来,门框上的灰簌簌掉落,柳萌躲了一下,门开了。
果然是张振明,穿得人模狗样的,看见柳萌和明仔他们一愣,本能地往后退去。
柳萌冲进去,客厅里没见到林惠清,她一脚踢开虚掩的卧室门,小小房间里一目了然,空空如也,厨房,小阳台,洗手间,全都看过了,居然都没有人,该搬的东西应该都已经被搬空了,四处都乱糟糟,脏哄哄。
她很疑惑,难道林惠清没在这里?那为什么不接电话?
张振明被明仔他们不远不近地围住,神情很慌张地看着柳萌进出,发现她一无所获之后渐渐放松下来了,开始阴阳怪气:“大姐,你这是干什么啊?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柳萌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嘴巴,可是现在打师出无名,她一肚子的火开始熊熊燃绕,劈头就问:“林惠清呢。”
“林惠清?你找她干嘛。”他吃惊的样子装得很像,可是柳萌是说谎的大师,她看得出来对方的心虚。
柳萌冷笑一声:“干嘛,你觉得呢?”
张振明耸耸肩:“我不知道啊,我跟她分手很久了,她也不接我电话,我还想问问你她过得怎么样呢。”眉宇间甚至还有一丝得意之色。
柳萌沉住气:“你没跟她联系?”
“很久没联系了,听说她欠了你不少钱,真不好意思啊萌姐,我当时不应该让她来跟你做事的。”
这句话就像一点火花,照亮了柳萌的脑子,电光石火之间她咂摸出来了不对。
张振明利用林惠清借了几十万之后,绝不可能主动跟林惠清联系,他自然也不会去找高利贷老王那边的人,由此说来,他根本不应该知道林惠清还高利贷的钱是柳萌给的。
除非林惠清之前来过,一五一十告诉他是柳萌出了钱还高利贷,让他偿还,张振明才有可能说出刚才那句话。
她盯着张振明:“你也知道她欠了我钱是吧,那她人呢?”
她打蛇随棍上,算死了张振明不可能知道自己和林惠清关系有多亲近:“她想方设法从我这儿弄了钱,说了你会帮她,所以才让我今天过来这里找她的。”
张振明爆发出了一阵假笑:“萌姐,你真爱说笑,我们分手那么久了,我跟现在的女朋友都快结婚了,怎么可能帮她还钱?”
这种人得了便宜一定要卖乖,一定要沾沾自喜,明明把林惠清吃干抹净了,这会儿还要暗戳戳地贬低她:“林惠清就是太笨了,被人骗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次可能又是被忽悠了吧。”
柳萌听着,手插在口袋里握得紧紧的,指甲几乎穿破了皮肤,刺疼让她清醒。
她冷不丁地说:“听你这么说,你虽然不愿意帮她还钱,那她确实是来过咯。”
张振明脸色微微一变,马上否认:“没有,没来过。”
他妆模作样看看表:“我在这里等房东过来跟我验收房子退押金,房东迟到了,不然我早就走了。”
柳萌慢慢地说:“是这样的吗?”